回到他身邊

新加坡這邊,雲舒剛剛得知雲秀懷孕的消息的時候,反應跟雲秀也是一樣的,簡直是覺得不可思議,雲秀跟雲卷也不過結婚兩個月多,孩子都差不多兩個月了,不得不驚歎雲卷的速度啊!

然而,男人聽到這個消息,那反應卻相當的奇怪,先是意外,似乎有些祝福,然後又開始沉默不語了,一直坐在沙發上盯著雲舒,那眼神,十分的詭異,讓雲舒覺得異常的不舒服。

“怎麼拿這種眼神看我?”

雲舒實在有些受不了了,將手裏的雜誌一合,清冷的眼神越了過去,帶著一道疑惑。

雲舒的話一落,男人那眼神立馬就從她那清秀的臉上往她那平坦的小腹移了去,高大的身子一越,立馬就坐到了她的身旁,一把抓住了她,將她攬了過來,然後大手小心翼翼的往她的小腹上探了去,然而,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出個什麼東西來,希翼的眼神便是漸漸的黯淡了下去了。

“舒兒,我們為什麼那麼久都沒有消息呢?”

他很是疑惑的開口,深眸緊緊地盯著雲舒。

雲舒挑了挑秀眉,思量了一下,才輕聲道,“這事情得講究機緣,你不念叨著你的超級子嗣嗎?既然是特殊的,自然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你放心吧,我之前有特地去檢查身體的,醫生說我的身體沒什麼問題了,可能是心情方麵太過於的繃緊了,順其自然就好。”

雲舒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這事情,相比之下,倒是顯得男人熱切多了。

“你不想給我生?”

慕煜北有些沉鬱的望著雲舒,低聲道。

“當然不是,你看我現在那麼忙,什麼事情都趕一塊兒了,不是要孩子的好時期,不過我也沒有不願意什麼的,這東西順其自然就好了。”

雲舒淡然回答。

“你覺得孩子是東西嗎?”

一聽她這話,男人有些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

“我……你當我口誤吧。”

“舒兒,那我問你,我跟孩子重要,還是你的工作重要?”

“都重要。”

雲舒想也沒想,便直接開口道。

“你隻能選一個。”

“你這是什麼道理?那我問你,我跟你媽都掉水裏了,你先救哪個?”

“媽會遊泳,你不會嗎?”

夫妻兩接到醫院的通知說老先生已經醒過來的時候,剛好是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一接到消息,慕煜北跟雲舒夫妻倆,還有冷振便火速往醫院趕了去。

老先生的病房是重症監護病房,他們到的時候,老先生正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姚夢詩正給他喂水,病房內就隻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慕煜北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老先生,看上去很清瘦,臉色顯露出一種虛弱的病態蒼白,不過從他那略染著笑容的臉上還有那依稀有些清潤的眼神裏,看得出,他應該是一個很謙和平易近人的人,笑容間帶著一種溫雅卓然的感覺,看到慕煜北的時候也還是有些吃力的對他微笑了一下,看得出,他已經虛弱得很了,連點頭的力氣也沒有,隱約可以從他那眼眸裏看到一絲蒼茫,那種蒼茫,是即將歸去的那種蒼茫,雲舒見過太多這樣的眼神了,一時之間竟然就是覺得心裏壓抑得好難受。

病房內,慕煜北跟雲舒夫妻倆就站在床邊,姚夢詩則是小心翼翼的給老先生喂水,然後擦擦臉什麼的,冷振並沒有走進來,就在外麵站著,也許,他還需要一些勇氣。

“要喝點粥嗎?老溫?”

姚夢詩小聲的在他耳邊問道。

姚夢詩的話落下去很久,一道虛弱沙啞的聲音才幽幽的傳了過來,“不用了……小夢,你也坐下來休息一下吧,不用再忙活了,不挺事了,陪我說會兒話。”

“好,我這就坐。”

姚夢詩將手裏的杯子往過頭上擱了去,然後拉過椅子,緩緩的坐了下去,慕煜北跟雲舒也往姚夢詩的身邊走了去。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你也不必太難過,我走後,請把我跟她葬在一起吧。”

老先生那微弱的聲音傳來,很是飄渺,聽著,也感覺就是在彌留之際的最後留言了,剛剛夫妻兩走進來的時候,醫生已經對他們搖頭了,跟他們說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就趕緊了,想來,應該也是無能為力了,這樣的感覺讓雲舒很是覺得傷感,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她以為她都已經麻木了,然而這一刻,她還是覺得心裏也在微微的發疼了,不知道是因為這位老先生對感情的執著,還是因為她的心便得柔軟起來了。

一聽到老先生這話,姚夢詩立刻難受了起來,眼裏不禁溢出了淺淺的淚花,隻見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眨著眼睛,有些哽咽的抓住了老先生那枯瘦如材的手,握得緊緊的,苦澀的開口,“不,老溫,你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怕也沒有什麼念想了。”

老先生的語氣很是平淡,似乎已經看透了生死一般的感覺。

“老溫……”

見到他這個樣子,姚夢詩頓時淚如雨下,他們已經一起共事長達幾十年了,在她生命最慘淡的時刻,他悄然地出現在她的身邊,陪伴她走過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日子,在她的心裏,他早就成為她最摯愛的知己朋友,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就不涉及男女之情,卻更勝於那種男女之情,是一種相知的相互安慰相互包容的友誼。

雲舒也是知道的,也跟慕煜北說了,老先生一生命途多舛,年輕的時候自己心愛的人成了自己的嫂嫂,然後又愛上了一個年輕而美麗的鋼琴老師,卻遭到家裏的反對,他不顧家裏的反對,跟女教師結婚了,並且跟家裏斷絕了一切的關係,沒想到,後麵妻子卻因為難產而死,連孩子也沒有保住,走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來歲,而老先生也隻不過是三十來歲,他家裏的人又重新找回他,想給他安排聯姻的事情,聽說老先生對女教師的愛深入骨髓,女教師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娶了,也許是對所有的感情都是沒了興趣了,那時候他也遇見同樣落魄悲涼的姚夢詩,兩人一起共事一段時間便成為了好朋友,那時候迫於家裏的壓力,兩人又走得很近,所以他也一直沒有否認別人誤以為他跟姚夢詩是一對的流言,再後來,溫家破產了,他便用自己手頭僅剩的資產跟姚夢詩開了幾家藥店,創辦了藥廠,一步一步的發展到了今天,兩人的友誼也是越來越深了,姚夢詩心裏早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了。

有的時候想想,其實有些東西也未必需要強求,順其自然就好了,姚夢詩跟老先生在一起拚搏的這段時光裏,大家都很自覺的避開了感情,一來是因為老先生心灰意冷,二來,姚夢詩本身也是對感情充滿了疲憊和恐懼,本來,兩個同樣經受過煎熬的人應該更能相互吸引才對,然而,很奇怪,他們兩個不管怎麼樣就是擦不出火花,隻不過,他們的友情卻很好,遠遠的超越了一般友情了,或許從更大的程度上來講,他們已經是知己了,回想起兩個人相處的每一段時光,姚夢詩隱隱約約的想起來,好像他們之間幾乎已經沒有什麼秘密不說了,所以,姚夢詩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當然,他的事情,姚夢詩也是了若指掌的。

老先生有些吃力的望著姚夢詩那已經花白的雙鬢,眼神裏充滿了希翼與疼惜,同時又沉靜而平和,隻聽到他那虛弱而平和的聲音響起,“你回去吧,回到他的身邊,你已經做了幾十年的逃兵了,人不能做一輩子的逃兵。”

“不,老溫,我……”

姚夢詩抬起手擦了把淚,淚眼婆娑的望著老先生。

“小夢,聽我把話說完吧。”

老先生虛弱得連說話都是異常的艱難,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說上那麼順暢的一段話,“我們都是同一類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回顧我走過的歲月裏,我才發現,我又何嚐不是感情的逃兵?小夢,我們已經錯過太多的東西了,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彌補了,我希望你在接下來的不多的歲月裏,能夠連帶著我的那一份都爭取回來吧……接下來,就不要再失去了,人的一生就是這麼短暫,為什麼我們總是失去又失去?那是因為我們太害怕失去了,所以連擁有的念想也不敢有……咳咳……其實很多東西看開了就好了,這些年來,自己捫心自問,你的心當真是沉寂毫無波瀾了嗎……感情不是單方麵的付出,在你抱怨責怪著他的同時,你有沒有想過,你又為他做過什麼?若說責任,你身上同樣是有責任的……小夢,對不起,為了你最後的幸福,原諒我沒有辦法總站在你這一邊,我曾經多次雇私家偵探調查過他了,事實上……咳咳……事實上,他不比你過得輕鬆。”

“你別說了,別說這些了,好好休息,不要說話了。”

姚夢詩想阻止住老先生,這些年,最害怕的,就是提起這些陳年往事,這些事情每次一讓她想起,她心裏總是會忍不住窒息般的疼著,她知道,她自己同樣也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不合格的奶奶,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麼呢?她一個柔弱的女人,她能做些什麼?她也不想做逃兵的。

對她來說,冷振就是她一生的噩夢,她的大半輩子都是生活在這種噩夢之中,再也無法脫身了,她很害怕聽到這個名字,甚至一輩子也不願意再聽到這個名字了!

輕咳聲不斷傳來,老先生還是抬手阻止了姚夢詩,“有些話,再不說,也許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小夢,你回去吧,離開新加坡……回到錦陽城,回到他的身邊……那裏有你的兒子,孫子孫女,有你的家,不要再逃避了,上天每賜予人一份感情,都還是需要……你自己去爭取的,不要等到了我這一步,你才覺得遺憾,就趁著……這剩下的不多的日子裏……爭取一下吧,我們這一生都是……咳咳……被迫跟命運妥協,孤獨亦是活該……”

“我知道!我知道!老溫!”

姚夢詩緊緊的抓著老先生的手,害怕一個沒有抓緊他就會這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