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子梟受傷暈倒的時候,嚴遇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她才一歲,穿著蓬蓬裙,紮著兩個羊角辮,蹬著母親親手為她做的繡花鞋。
母親坐在一旁織毛衣,小小的她則窩在父親的懷裏,看著眼前一高一矮的兩個人,既陌生又熟悉。
父親指著那個又高又瘦又白又帥的少年說,“小遇兒,這是你小叔叔。他叫嚴子梟,記得他嗎?爸爸姆媽忙工作的時候,總是你小叔照顧你。”
她笑得眉眼都彎了,乖乖地喊:“子梟叔叔好。”
喊完後,也不知怎的,紅了臉頰。
父親打趣了她好久。
她直愣愣地看著嚴子梟,連目光都不會挪動,那時候她剛學會說話不久,腦海中的形容詞匱乏得厲害,她傻乎乎地說:“子梟叔叔長得真好看!”
“真好看”已經是一個一歲的孩子絞盡腦汁,所能想到的最最最好的形容詞了。
她第一次把這麼好的形容詞用在了這麼好的嚴子梟身上。
少年愣住,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她很乖,而後撇過臉,耳根子都紅了。
父親又指著站在一旁的那個皮膚有些黑、披著一頭齊肩長發的小女孩說,“小遇兒,這是你姐姐,嚴佳夢。”
她收回黏在真好看的子梟叔叔身上的目光,看向嚴佳夢,同樣乖巧地打招呼:“姐姐好。”
嚴佳夢跟個小大人似的也摸了摸嚴遇的腦袋,笑著說:“妹妹的聲音真好聽,以後一定會長成大美女。”
一直專注織毛衣的母親忽然抬起頭,眼睛裏盛滿了笑意,她說:“佳夢和小遇啊,都是我的女兒,以後都會長成大美女!”
父親啼笑皆非。
嚴佳夢咯咯咯地笑,像是樹林裏的百靈鳥。
嚴遇也傻嗬嗬地笑了,她還看到嚴子梟也彎了嘴角,於是她笑得更歡樂了。
那時候,小小的嚴遇以為自己很幸福。
何其有幸有四個人疼自己,這是多大的福分啊!
父親很忙,總是步伐匆匆,她陷入了日複一日對父親的思念之中。
有一日她看到鄰居家的小姐姐被父親舉高高,笑得咯咯直響,那銀鈴般的笑聲穿越幾層圍牆躥入她的耳朵。
她很羨慕,羨慕到眼眶發澀。
嚴子梟上前逗她,捏了捏她的臉蛋兒:“怎麼癟嘴啦?我的小公主?”
對了,她的子梟叔叔從前一直都喚她“小公主”。
小公主嚴遇就耷拉著腦袋,攪動著手指,童聲童氣地說:“我都已經十五天沒有見到爸爸了。”
嚴子梟刮了刮她的鼻子,含笑道:“南邊打仗了,你爸爸去救死扶傷了。等戰爭結束了,爸爸就會回家了。”
“唔…那爸爸是不是會有危險?”
嚴子梟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小公主,小叔不想騙你。戰場上當然會有危險,可是如果沒有像你爸爸這樣的戰地醫生深入前線,那受傷的軍人叔叔們就沒人救了。”
小嚴遇眨了眨眼睛,把小腦袋埋在嚴子梟的脖子裏,甕聲甕氣地:“子梟叔叔,你讓我靠一下,我要難過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去給爸爸祈福。”
嚴子梟失笑,揉了揉她的發,很是欣慰。
他沒有讓嚴遇傷心太久就抱著嚴遇走出了院子。
“要不要舉高高?”
小姑娘黯淡的眸子忽然綻放出華彩,大眼睛笑眯眯的,竟然比夜晚的星星還要耀眼。
“要!”
那一日,春回大地,院子裏的花全開了。
特別美。
明明少年也隻有九歲,卻給了兩歲的小嚴遇依靠,讓她特別有安全感。
從那日開始,嚴子梟得空就會陪著她,有時候教她讀書寫字、有時候陪她閑逛賞花、有時候帶她去院子裏放風箏、到池塘裏釣小魚小蝦。
他對於這個世界所有的認知全都來源於嚴子梟,是嚴子梟教會了她與人為善、是嚴子梟教會了她救死扶傷、是嚴子梟教會她這個世道雖然亂但人還是要保持本心。
嚴遇童年的所有時光裏都能找到嚴子梟的身影。
在小嚴遇的心裏,她的子梟叔叔就是她的全世界。
畫麵一轉。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嚴遇已經長成七歲的小姑娘了。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後,她和往常一樣黏在嚴子梟的身後,嚴子梟去哪兒,她都跟著去。
她知道嚴子梟下午會騎自行車去書局買醫書,所以嚴遇早早地就等在院子裏,還爬上了自行車的後座。
忽然,一股大力把她推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