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子梟出現在嚴遇麵前的時候,嚴遇平靜的眸子裏終於出現了幾抹慌亂。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鋼筆,開口時卻是禮貌至極的疏遠,“這位先生,您找誰?”
“我…”他以為見到她,他至少能完完整整地打聲招呼,可是話已出口就哽咽難言。
他的小遇兒,他的小公主,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整個人似乎都隻剩下一個骨架子了,可她還挺著那麼大的肚子,感覺走路都走不穩。
這一切,拜他所賜。
嚴遇看著他,忍受著許久不曾有過的刺痛感,扶著牆走到他身邊,問他:“先生,你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怎麼哭得這麼傷心?不如這樣吧!你在我家坐會兒,我讓李媽給你做點好吃的,等林森哥回來你把你的難處告訴他,他會幫你的。”
嚴子梟聽著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終是沒有克製住,一把抱住了她。
嚴遇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尖叫了起來。
林木立馬上前,掰開了嚴子梟的手,蹙眉道:“你嚇到她了。”
嚴遇像個無助的孩子,伏在林木的肩上,哭得一顫一顫的。
她的淚水一滴滴砸到林木的衣領上,也砸在了嚴子梟的心上。
嚴子梟跪下了。
他平生第一次下跪,是為了讓林木帶他去見他的小遇兒;
第二次下跪,是現在,祈求一個用生命愛過她的女人回頭再看他一眼。
“小遇兒,我是嚴子梟,是你的小叔、是的師哥、是你的…丈夫,是你曾經熱烈愛過的男人。我知道我做錯了太多事情,不管我怎麼彌補都無法補償,可是我求求你,你回頭看看我,我不相信你真的忘了我…我寧可你恨我,寧可你親手殺了我,也不希望你忘了我…”
恨,至少代表著她的心裏還有他。
如果連恨都沒了,那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那他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嚴子梟跪在地上,維持著這個姿勢挪動到嚴遇腳下,他像個執拗的孩子,抓著她的衣擺,求她:“這是我們的婚書,你看看啊!如果你不記得我們之前的故事了,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我們餘生還有那麼多年,我不怕等的,你愛了我十幾年,餘生就由我愛你好不好?你說你最愛叫我師哥,總覺得這個稱呼最親密最溫暖,那你再叫我一聲‘師哥’好不好?”
那麼驕傲的男人,奉天醫科大學最年輕有為的院長,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麵前低下了頭。
嚴遇終於轉過了身,可她的左手卻還緊緊抓著林木的胳膊。
她單手接過了嚴子梟遞給她的婚書。
【喜今日赤繩係定,珠聯璧合。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結婚人:嚴子梟嚴遇
民國二十八年十二月三十日奉天醫科大學】
她笑了,可眼角還有淚。
聲線啊,抖得不成樣子。
“好一句‘卜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嚴子梟嚴先生是嗎?我姑且相信你就是我的丈夫,那你之前去哪兒了?在我生死一線的時候你去哪兒了?在我懷著孩子孤苦無依的時候你去哪兒了?我最艱難的時候你沒有陪在我身邊,那現在我也不需要你了。嚴先生,我和我的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刺啦——
嚴遇將婚書撕得粉碎。
嚴子梟撿起那些碎片,他將手伸到茶幾底下去撿,伸到沙發縫隙裏去找。
他像個失去了最重要物件的孩子,哀嚎出聲。
“小遇兒,我求你,你別這樣好不好?我錯了,師哥錯了,是師哥聽信嚴佳夢的話,是師哥一直誤會你,都是師哥不好,師哥真的不知道你懷了我的骨肉,是師哥沒有照顧好你。小遇兒,真相大白了,師哥已經知道殺害大哥的人是嚴佳夢,在我們之間從中作梗的人也是嚴佳夢。嚴佳夢已經受到懲罰了,她被判了死刑。那師哥呢?你要給師哥什麼懲罰?不管是什麼師哥都受著。小遇兒,隻求你別這樣,求你別…不要我了。”
要有多心碎,要有多卑微,要有多害怕失去,才會說出“求你別不要我了”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