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抬起頭,正好迎上沈灝晨的目光,他的樣子從未像此刻這樣真實,這些日子那些話,真真假假太多太多,唯有這一次,夏可可能肯定,他不曾說謊。
沈灝晨也從不屑於說謊。
夏可可忽然悲從中來,她很想問為什麼。
如果他並沒有討厭她,如果他但凡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為什麼能夠如此理直氣壯地背叛以及傷害。
那個原因,也許他永遠也不會告訴自己。
夏可可已經學會了不再追問。
她重新低下頭,額頭抵著他的肩窩,仍然會時不時地抽噎,可是唇角卻彎了上去,淒迷地笑。
“謝謝你告訴我這句話。”她說。
不管他們最後的結局會是如何。
最起碼,她不會因此否定自己。
沈灝晨沒有再繼續說什麼,他扶著夏可可在一邊坐好,然後艱難地回到汽車一側,將後備的行李箱打開。
裏麵果然還有一個睡袋和大大的毛毯。
他將東西拿出來,把睡袋鋪在地上,與夏可可坐在上麵,再把毛毯裹在身上。夏可可依偎著他,這個時候,彼此相依的體溫,比任何編織品更加溫暖。沈灝晨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他們的腿挨著懸崖的邊。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隻是聽著一下一下的心跳聲,紊亂的,平和的,分不清哪個是自己的,哪個又是對方的。不過,傾聽就好。
過路的車輛遲遲沒來,東方卻已經翻起了魚肚白。
天快亮了。
夏可可一直想與沈灝晨看日出,可是她嗜睡,前天晚上信誓旦旦地說好了,第二天醒來,卻已是大天亮。沈灝晨也不忍心將睡意朦朧的夏可可硬是從床上扯起來,於是一日複一日,在一起那麼久,一起看日出始終是一個美好的願望而已。
沒想到,反而在離婚之後,鬼門關裏走了一圈,他們卻在盤旋的山道上,看見了最美的日出。
是,最美的日出。
自那以後,夏可可再也看不到同類的景致,可以與當時當日媲美。
太陽在水平線下醞釀了很久。
朦朧的白光,似慢慢扯開的、白紗做的幕布。
綿延的山頂蔓延著一道璀璨的金黃,那是出場前緊促的擊急鼓。
然後,轟的一下顏色的巨響。
日出了。
天邊是一片輝煌的光芒,如乍射的銀瓶碎片,晶瑩而銳利,指揮棒落,高亢的交響樂一觸即發,天光如神的恩賜,從大地的最末端,海嘯般洶湧而來,金濤滾滾,漫過遠方的蒼茫,漫過青黛的群山,漫過還在沉睡中幸福著或者不幸福的眾生,滿過他們的腳踝,膝蓋,交握的手指。她的紋路,他的掌端。
夏可可轉過頭,沈灝晨的麵容亦沐浴在初升的朝陽裏,那是從未有過的明亮與歡欣。
那一層霧消失了。
一直彌漫在沈灝晨眼底眉間的,看不清的霧,在日出山巔的樂聲裏,忽然消失了。他此時的臉,如一個真正的孩童,青稚而毫無掩飾。
在恢弘的大自然麵前。
也許,我們唯一不曾灰飛湮滅的,隻剩下那一顆心。
那一顆沒有任何偽裝,不曾被任何世俗所侵染的心。
愛著你的,心。
夏可可覺得自己真的很煞風景,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哭呢?可是眼淚完全止不住,從依舊噙著笑的臉龐上滾滾而落,流淌滿麵,卻不覺得哀傷。
隻是,想流淚。
無論以後還會發生什麼。這個男人,也許,無人可以再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