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在青年旅社住下了,頭一天晚上高反嚴重,吃了藥,便在旅館昏天暗地地睡。其實拉薩一切都好,除了天更藍一些,和二線城市沒有多大區別,什麼都有。
等一覺睡醒,夏可可頂著雞窩頭,跑去問旅館的前台,“哪裏的寺廟最靈?”
前台白她一眼,“想求什麼?求財呢,還是求男人呢?”
“……就是想知道哪裏最靈。”夏可可汗了汗,耐著性子回答。
“敢情是兩個都求啊。那玩意兒,去雍和宮不就行了,跑西藏幹嘛。”
前台小姑娘赤-裸-裸地鄙視了夏可可一下。
夏可可覺得自個兒近期總是會躺著中槍。
肩膀上八成背著一個胖墩墩的黴星。
“想為一位生病的朋友祈福。”夏可可默默地歎了口氣,回答說。
小姑娘“哦”了一聲,神情倒變得友善了起來。想了想,她說,“其實心誠就好,不在於形式。其實……我們馬上要出發一個轉山旅行團!兩日神山之旅!全程才四百八十八!專車接送!安全快捷!居家旅行,祈福拜神的最佳選擇!來,報名吧!”
……
夏可可坐上車後還在想:好吧,她果然很好騙。
就差在腦殼上寫一句“來忽悠我吧親”了。
傻子,清清白白、清清醒醒的傻子。
如她。
不過,也挺好。
雪景順著山路綿延不絕,一直鋪到天邊,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一樣,夏可可坐在臨窗的位置,盯著盯著,突然想起多年前的第一場雪,她拉著沈灝晨逃課去爬山,到山頂的時候,她捂著凍紅的耳朵厚顏無恥地衝著遠方的山脈喊著“沈灝晨,我喜歡你!”,很文藝很清新很裝AC,沈灝晨安靜地站在後麵,在她發瘋完,就要轉身時,他貼近她的耳邊,呼吸拂著耳垂,癢癢的,熱熱的,又涼涼的。她聽見他說,“再喊就要被人鄙視了……”
夏可可臉頰一熱,餘光一掃,果然見到山頂還有七八個散落的遊人,全部瞧著自己。饒是她再厚臉皮,也有點扛不住,她丟臉不要緊,卻連帶著沈灝晨一起被鄙視。
如他那樣驕傲的人……
夏可可心中惴惴,再抬頭,卻撞見沈灝晨含笑的眼,沒有一點生氣或者為難,隻是極專注地瞧著他。眼眸被冰雪的顏色映著,璀璨而靜美。
“那個……好像是蠻丟臉……嘿嘿”她摸頭,傻笑。
“那就一起丟臉好了。”沈灝晨很正兒八經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在夏可可沒有反應過來前,低頭,吻她。
夏可可的眼睛睜得老大,目光從身後那些看熱鬧的,神色百態的遊人身上,慢慢地遊移到遠處的山脈與天幕,清透高遠,那片藍與白的絕美交替,她在寒風中全身發熱,既而發麻,有點忘乎所以。夏可可不明白為什麼人可以那麼幸福。
幸福得好像假的一樣。
和那日的景致一樣。
和現在的景致一樣。
因為太美,所以不像真的。
唇角勾了上去,夏可可突然拉開自己身側的窗戶,將身體探出去一些,對著那些被自己飛馳拋之腦後的峽穀,用盡全力,使勁地喊,“沈灝晨,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身體仿佛被抽空,卻又輕鬆得緊。
就這樣吧,所有的美麗終會消失,但是,她仍然是幸運的,因為它們確實存在過。在某個不會再有交集但是永不消失的時空裏。
將身體縮回來的時候,夏可可再次接受滿車人鄙視的目光。
她嘖嘖舌,望著車頂蓋,裝作剛才那聲獅子吼不是自己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