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望著沈灝晨的背影,稍一猶豫,便跌跌撞撞地跟了過去,海風一吹,加上方才鬧了鬧,她的酒意已經全醒了,而且,她突然有點莫名的了悟,甚至不驚奇沈灝晨這樣無端端的出現。
將父母帶走的華人,沈灝晨的家,那個開滿木蘭花的小鎮,所有似乎毫無聯係的事情全部連在一起,夏可可低著頭,走著走著,突然間,冷不丁地,她抬起頭問:“你以前是不是就認識我?”
沈灝晨的腳步頓了下來。
兩人站定。
夏可可覺得全身發熱,有種狗血沸騰的感覺,她在想,不是那麼倒黴吧,不是那麼巧吧,不是那麼小言吧,不是那麼俗套到死吧,可是那句話,還是問出了口,“和我在一起,是報複嗎?那個廣玉蘭,是你母親,也是我爸的……其中一位女友?”
又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故事。
長輩的情債,小輩來還。
情債……雷雨……
夏可可的腦子嗡嗡了幾聲,她好像第一次想到這種可能,方才還被狗血點燃的熱血,驀然間又變冷的,冷到指尖都涼颼颼的。
“你……不會是我的哥哥吧?”
沈灝晨終於轉過頭來,靜靜地望著她。
夏可可的嘴巴張了張,想說點什麼,可是大腦已經完全秀逗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你親自問夏教授吧。”他丟下這句話後,便再也沒有理夏可可,仍然隻是往前走。夏可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也隻記得跟著他往前走了。她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他們來到一個遠離旅遊區的小房子裏,靠著海邊,除了當地的一些漁民外,這裏還沒有被開發,因此鮮少遊客。
天色已經漸暗了下來,房間裏更是暗得嚇人,夏可可推開門,望著裏麵坐在椅子上兩個人,辨了一會,才認出是多月未見的父母。
爸媽消瘦許多,以至於夏可可第一眼幾乎不敢認了。
“爸媽!”她叫著他們,撲過去。
夏父站起來,望著女兒,有點難以置信,“可可?”
“我是可可啊,我來找你們了,你們怎麼……怎麼那麼瘦了?”夏可可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原本養尊處優的父母,幾乎瘦得隻剩一副骨架了。
“我不打攪你們敘舊了。”沈灝晨的聲音此刻從後麵傳來。
夏可可下意識地轉過頭。
沈灝晨正站在門口,逆著光,清冷的身影籠罩在一層濃豔的墨色裏,仿佛從徹黑的地獄裏走出來的魔,那麼陌生。
小屋的門合上了。
三人相顧了半天,夏可可搖了搖嘴唇,直接問:“爸,灝晨,他——”
還不等夏父回答,夏母立刻冷哼了一聲,“你爸種下的風流債,現在報應了吧,還全報應在女兒身上。老夏,我看你怎麼回答你女兒?對著可可,你可不能再說瞎話了。你不能繼續害我們女兒了。”
夏父被妻子數落,也沒有急躁,仍然用那種不緊不躁的調子,慢悠悠道:“我說了,我並沒有對不起你,沈灝晨也不可能是我兒子。”
“怎麼就不可能了?你敢說你們沒發生什麼?你們如果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她何必要恨你那麼多年?不僅她恨你,她還讓她兒子恨你,讓她兄弟姐妹這麼多人一起恨你,你肯定是始亂終棄了!”夏母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兩老兒肯定因為這個問題爭吵很久了。
“我承認我們之間有過一段情,但是,沈灝晨絕對不可能是我兒子!”夏父也急了,調子升了上去。
“你那麼大聲幹什麼!自己做錯事還得理了啊!”夏母也被惹怒,顯然,這一唱一和,兩人在這間小屋子裏,隻怕已經演示了幾百幾千遍了。這種曆史遺留問題,可什麼時候才算爭出一個頭啊。
夏可可反而被置身事外,她站在旁邊,看著已經紅臉的爸爸媽媽,不知為何,她是相信爸爸的。
情願相信吧。
情願自欺欺人,也無法接受,沈灝晨是自己哥哥的事實。——畢竟,那是她曾經深愛過的人,那麼那麼那麼,深愛過的人。
“我說了沈灝晨不是我兒子,就不是我兒子!”夏父仿佛終於被夏母逼到角落,突然站直身體,粗著脖子道:“因為我和你結婚那年就結紮了,根本不可能有生育,這個沈灝晨,根本就是廣玉蘭抱養的。”
夏母愣住。
夏可可也愣住。
“爸,你……你不能生育……那,那我是從哪裏來的?”現場沉默了好半天,夏可可才嘀咕了一句。
太扯了吧。老爸這個謊話說得也太低劣了,別說媽了,便連她都不相信。
哪知,夏母似乎並沒有馬上點破這個謊言的意圖。
夏可可腦子裏又哄哄地響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
狗血附身還是怎麼的?
難道她是抱養的?或者,是媽媽的私生女?
“媽,你說話啊。”夏可可又轉向夏母,幾乎是求助般的語調了。
夏母在短暫的沉默後,也清醒了過來,她轉向夏可可,勉強笑了笑,柔聲道:“可可,有一件事,其實我們早就想告訴你了……”
“我是抱養的?”夏可可打斷她,隻覺得這件事這是狗血到搞笑的地步了。
“嗯,媽媽以前得過一場病,醫生說不能生育。”夏母的聲音越發柔起來,借著屋內本就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看著夏可可的反應。
沒有歇斯底裏,沒有不可思議,夏可可隻是皺了皺眉,很平靜。
難怪在媽媽知道沈灝晨可能是爸爸的私生子時,並沒有過問“亂倫”的事情,敢情他們本來就沒有血緣,完全是一丁點血緣都扯不上,這到底算什麼事啊。
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