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多了往日沒有的硬氣。
孟凡幾神色微怔,似乎沒有想到孟凡會有這麼過激的反應。
他望進孟凡純正的金色瞳仁,片刻後別過眼睛,抿了抿唇,再轉過來時,神色已然恢複了平靜。
他本就有意讓孟凡活下來。
曆經了兩世,到了這第三世,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隻要有孟凡的肉身幫助,再凝聚魂魄就能救活眼前的人。
不會讓他再像前兩世一樣徹底消亡。
況且,他的目的本就是讓孟凡對他失望,現如今對方直接放了狠話,看來已經提前對他死了心。
這應當是好的。
最好不過了。
他應該這樣想。
可是。
可是……
孟凡幾垂在身側的手收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嘴唇反複動了幾下,才最終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
像他平日一樣的簡單回答,卻生澀沙啞。
他說:“好,我等你。”
我等你來殺我。
輪回廟就在兩人身前不遠處,是一座灰瓦紅牆的古樸四角建築,而第七座陣法的陣眼位於廟正中央的圓形蒲團下,往前看是十二尊造型各異的人像,細看能夠發現他們頭頂龍角,肩繞飄帶,如天神一般。
“看來他們是真把自己當成神了。”俞柯的聲音自腦中響起,孟凡輕皺眉,怕孟凡幾發現,便沒回對方的話。
他剛才會對孟凡幾說那麼重的話,一方麵是真生氣了,另一方麵這也是他和俞柯計劃的一部分。
所謂破而後立。
他想要把孟凡幾拽過來,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和龍族的關係摘幹淨,而且欠孟凡幾的救命之恩也是梗在他心裏的一根刺。
俞柯說能保他不死,所以這第三世他便能夠徹底做一回自己,他身上沒有責任,沒有虧欠,一身輕鬆。
今次之後,他就隻是孟凡。
他能夠主動選擇與孟凡幾的相處方式,是拯救這個人,還是真的要與裴瀾風一起為了阻止陣法生成而殺了孟凡幾。
隻會由著他的心。
孟凡幾快速結陣,因為沒有旁的人幫助,就隻能用他自己的精血獻祭,劃破的兩個手掌在不斷滲血,模糊了那個月白色逆鱗圖案,就像劃開了那個人對他傾注的心意一般,比想象中更多了幾分刺痛。
孟凡說大祭司逼死了他的父親。
他並沒有不信。
應該說,他承認這就是真相。
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條命是龍族留下的,如果沒有大祭司的計劃,他也不會作為棋子活下來。
他早應該隨自己的種族一起死在千年前的浩劫中,所以這條命是他欠龍族的。
就像孟凡欠他的一樣,他不戰鬥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都不會放手。
這也是他應該為自己的種族做的。
陣法緩緩啟動,石台徐徐上升,孟凡走上前,低頭看了看石台凹陷處的字跡,微微出神。
“第七鱗,輪回廟。”孟凡猜出這幾個古龍族語的意思,偏頭去看孟凡幾,“幾次生死輪回,每個人都在改變,唯獨你,孟凡幾……”
想到了什麼,孟凡輕吐出口氣,“你一點兒都沒變。”
他站到石台的正前方,微微仰頭,露出脖頸,定聲道:“動手吧。”
鱗片迭起的冰涼龍爪覆在咽喉處,孟凡回想自己的前兩世,想起自己對孟凡幾的感情。
當真覺得有點淒涼。
雖然他知道有俞柯在,他鐵定死不了。
但此情此景,叫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自己的內心像表麵上那樣淡定。
回顧這三世,他都實實在在地將孟凡幾當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定義為了親人,更勝於裴瀾風和魔物一二三。
他無數次希望孟凡幾能停下來,看看周圍,看看他。
他希望孟凡幾能卸下身上的重擔,真正為自己而活。
可這個人終究沒有變,就像現在他扣住自己脖頸的手一樣,連一絲顫抖都不曾有。
孟凡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抽離,緊縛感從脖頸處延伸到渾身各處,動彈不得。
他眯起眼睛,視線聚焦在孟凡幾的臉上,灼熱感湧上雙眼,燒的瞳孔裏的孟凡幾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隱約看到那人的薄唇動了動,極輕地說了幾個字。
“我不會讓你死。”
猩紅的陣法線條從孟凡的腳下向上攀爬,直到將他全身緊緊纏住,並分出幾條猛地插進他周身幾處穴位,劇痛隨之而來,讓孟凡咬緊了牙,兀自在心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