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至情至真,字字都是往趙西音的軟肋上敲打。人最容易被舊日情分絆住往前奔跑的腳步。也最容易因一時心軟而做出衝動決定。
趙西音垂著頭,眼睛通紅。
戴雲心也不逼她,隻誠實:“我和蘇穎關係不睦,她這人心高氣傲,我們在舞蹈領域上的分歧很大。我知道她也來找過你,但師傅給你提個醒,舞蹈演員,要找到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瞎混,幾年黃金期轉眼即逝,到時抱憾終身,是沒有後悔藥的。”
“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和她認識才多久?她會真心為你好嗎?”言盡於此,戴雲心沒再多相逼,乘電梯離開。
趙西音愣在原地很久,心像一片無邊的汪洋,扁舟浮沉,毫無方向。直到一隻手伸過,給她遞了麵巾。趙西音這才回魂抬頭。
孟惟悉低聲:“擦擦。”
她臉上的淚痕明顯,一個謊躲避的理由都沒有。
孟惟悉負手環胸,站在原地也不過分靠近,這幾年工作鍛煉,他的氣質修煉愈發成熟穩重。他勸慰:“戴老師話是重了些,但也是為你好。”
趙西音聲啜泣,點了點頭。
“她這些話,你也大可不必有壓力,按你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本心是怎樣,那就怎樣。不要顧忌太多,有時候反倒兩邊不討好。”孟惟悉客觀道。
他是聰明人,怎麼聽不出戴雲心的話裏有話。
隻是如今,於他而言,趙西音的事,都沒有過分幹涉的立場了。
兩人之間安靜半刻。
孟惟悉聲音低了些,問:“和他複婚了?”
趙西音已憋回了眼淚,“還沒去領證。”
那也沒太大區別了。
孟惟悉以為自己能淡然,但真正從她嘴裏親耳聽到時,心髒仍劇烈收縮,如一支裹著毒|藥的箭,刺得他啞了口,痛得隻能沉默淌血。
孟惟悉看著麵前心愛的女孩兒,她的容顏未變,像是一個做了很久的夢。他時時刻刻祈禱,這夢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醒。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是想摸摸她的臉。
“叮”的一聲,電梯門劃開。
周啟深的眼神在看到孟惟悉這個動作時,倏然降了溫。
趙西音兀自出神,對這兩秒發生的電光火石一點都未察覺。見到周啟深,驚訝極了。這個表情,按周老板的解讀,頗有好事被打攪的意思。
他重新看向孟惟悉,竟是換上笑意,一字字問:“孟總這樣單獨跟我夫人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適?”
趙西音知道他又誤會了,急著要解釋,就被周啟深平聲打斷,“下樓,車裏等我。”
趙西音遲疑。
周啟深平靜重複:“去車裏。”
他脾氣就是這樣,能發出火的,不叫事。態度越平和,反而是怒到極點。
電梯指示燈開始跳動,周啟深和孟惟悉對峙。兩人身高相當,氣勢乘風起。對目裏,暗箭無聲。
孟惟悉先開口,:“周哥兒似乎不太記事,對西的態度怎麼還是這樣?如今你是情場得意,但弟弟也給您提個醒,失去過的,能回來。回來了的,也能再失去。”
周啟深倒也不生氣,隻笑了笑,“孟惟悉,你是巴不得我失意,還是想讓西不如意?”
孟惟悉近乎本能反應,“我希望她好。”比任何人都希望。
周啟深笑意微微收斂,“那你就該保持距離,她以前是我老婆,現在,以後,都會是我周家的人。”
孟惟悉看著他,不甚在意,“這樣的話總覺似曾相識,句周哥兒不愛聽的,曾經我也是這樣以為。”
綿裏藏針,偏又語氣淡然。孟惟悉如今的段位也是愈發高明,總能不動聲色地讓人不痛快。周啟深此刻的笑容完全消散,目光狂妄、自信,“你有她的曾經,而我,擁有她的未來。”
孟惟悉眉梢顫了顫,眼神淡下去。
周啟深向前一步,離他近了些,“這些年你放不下,你認為是我搶走了趙西音。但孟惟悉,你想過沒有,以西的性格,是那種男人隨便幾句好話,就稀裏糊塗跟他走的姑娘嗎?”
孟惟悉目光筆直,顯然不是。
“你還想過沒有,你自己,你身邊人,當年又對她做過什麼?”
孟惟悉瞬間敏感,幾不可微地擰眉,“什麼意思?”
周啟深看著他,“孟夫人,你母親,你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對西做過的事。你什麼意思?”
孟惟悉的臉色刹那白了下去,一直以來,他心存疑慮,卻遲遲未被證明的猜測如今重提,無疑是平地驚雷。他顧不上理智,本能反應地抓住周啟深的手臂,五指扣緊如生鐵烙上去,他的呼吸也急促了,“我母親過,她沒有和西見過麵。”
周啟深冷笑,“那年西才多大?二十歲。孟夫人好大的氣勢,明麵威嚇,暗地恐嚇,逼的西連校門都不敢出。你那些姨媽,姑媽,給她發短信,家世懸殊,門戶不配,再不跟你主動分手,便有的是法子上學校鬧。但這些事,她有告訴過你嗎?有讓你有過半分為難嗎?有給過你丁點壓力嗎?
——她沒有。”
孟惟悉麵色蒼白,薄薄的嘴唇克製不住地顫抖。
“你沒有能力做通家裏的工作,也沒有勇氣帶她遠走高飛。你一邊心懷僥幸,一邊享受她的喜歡。憑什麼下好事兒都讓你全得了去?”
“我沒有!”孟惟悉猛然發怒,大聲道:“我知道我母親有偏見,我有努力!我有努力的!!”
“你努力什麼?努力減少她們之間的碰麵,努力不在一方麵前不提起另一方,這就是你所謂的相安無事?孟惟悉,從頭至尾,你都沒有真正替西考慮過。”周啟深目光升溫,像烈焰熔爐,把對方殘存的堅持與執念燒成灰燼,“不是我橫刀奪愛,而是你,你沒有真真正正地,想和她有未來。”
孟惟悉最後一絲力氣,在這句話裏消失殆盡。
周啟深平靜看向他,“或許你有身不由己,但人這一輩子,總會有為錯誤買單的時候。你有過,我也有過,錯過機會的是你,不是我。”
新年末尾,長安街上的喜慶點綴依舊紅豔。國旗屹立於寒夜,被街燈映射出溫暖的顏色。彩旗、燈籠,伴隨光亮筆直延伸,紮根於黑夜盡頭。
孟惟悉開車回家,一路沉默。
顏品蘭驚喜於他的早歸,興高采烈地噓寒問暖。
孟惟悉在玄關,眼眸明亮而冷情。
被他這目光震懾住,顏品蘭莫名有些心慌,“惟悉,你這樣看媽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