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一派祥和喜慶,這可喜慶卻並未蔓延到紫禦宮,偌大的紫禦宮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聽不到,竟比那冷宮更加淒切一些,像一座死宮一般,可這座宮殿如今的主人卻是再金貴不過的太上皇,原永平帝。
此刻他獨自一人躺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遙遙地傳來前庭登基大殿的鼓樂和鳴聲,那歡慶的氣氛和他四周死寂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叫他原本以為已備受摧殘再感受不到疼痛的心又一下下揪緊,他想到當年自己登基時的意氣風發,想到初登大寶時的萬丈豪情,睥睨霸氣,指點天下,掌控權勢的快感滿足,唯今這些他在乎的東西,比他的命更為珍視的東西生生被搶走了,這便像是一個人被挖去了心,隻能行屍走肉地苟活在世。
他被圈養在此僅僅數日已度日如年,而顯然金皇後,如今的太後是沒打算讓他輕易死去,平日他就躺在這裏,沒人會跟他說話,沒人會來看看他,他沒有氣力下床,卻也沒有病到立馬死去的地步,吃喝不曾受到苛待,可送飯的太監卻也不會和他多一句的話。他要出恭喊破嗓子也無人搭理,可他解決在身上,汙穢了滿床卻有人進來收拾。
他們這是在羞辱他,此時此刻他已感覺不到恨,感覺不到憤怒了,唯剩下濃濃的悲涼裹著苟延殘喘的軀體,他甚至連自裁的機會都沒有,太監看到他那裏不舒服立馬便會請太醫,會給他灌下最好的藥,他的驕傲不容他自戕,事實上他知道這屋中隱著暗衛,他們也不容他自殺。
這樣的他活著比死了難受,如今他無法再恨了,他甚至在想,這些年他是否都做錯了,是否是他的自私狹隘才將自己逼到了這一步,令兄弟殘殺,夫妻成仇,父子反目?這樣想著,他又覺著自己是真的老了,就要死了……
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他原未在意,隻想著大概是到了用藥時候,聽到不同往常的腳步聲,這才猛然瞧了過去,已經渾濁不堪沒了神采的老眸突然有被注入了亮光,他緊緊盯著那個一身盛裝,眉目端方氣質與生俱來尊貴的女子一步步走來。
她身上穿著的是皇太後的朝服,華麗威嚴,她是後族嫡長女,生來便注定是燕國最尊貴的女子,她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傲氣和矜貴。
他永遠無法忘記初次見她的情景,那時候她一身紅色騎裝高坐在馬上,和一眾京中貴女們聚在一處,不知因什麼正高興地笑著,在那一群貴女中她的容貌不過中等,然而卻叫他看直了眼,隻覺那笑格外放肆,像怒放的曼陀羅熱烈,像豔陽灼人,即便那時候她不過年方十三,比他足足小了七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