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江千山遠,曲徑萬穀川,遊子異鄉慈母盼,夢醒淚沾襟……
一曲罷他們已站在了陣前,又接著唱起了另一曲,所唱之曲皆是中原腹地一帶流傳甚廣的民謠,而且這些民謠無不是遊子在外,慈父慈母,嬌妻稚兒寄托思念期盼之情的歌。歌曲唱腔曲調都帶著濃濃的家鄉口音和鄉情,聽在耳中,震在心頭!
而令人更加震懾的是他們望向關中將士們的目光,那是怎樣的目光啊,思念,擔憂,祝福,盼望……混著老淚,和著鼻涕,流在因歲月折磨而滿是折痕的麵頰上,叫人看著聽著,酸澀的心膨脹地像是隨時要爆炸開,可即便這樣卻也像入魔般移不開眼睛。
此次被鎮國公帶進這寧沽之地的數十萬兵馬皆征自中原腹地,他們隨著鎮國公且戰且退,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致使遠離家鄉,不能歸鄉,這皆非他們所願,都是迫不得已,有家難回。
他們遠離故土,不僅要承受水土不服這樣身體上的痛苦,更重要的是思鄉情切,不少兵勇都會在夜裏對月流淚,他們之所以堅持據守在這裏,一來是不敢做逃兵,怕被抓回軍法處置,二來也是恐逃回家鄉也不被官軍所容,反要連累家人。
可越是不能歸家,便越是想家,此刻耳聞家鄉歌聲,見著家鄉父老對著他們唱起這樣的歌,他們如何能不心神大亂,更何況南錦才剛剛打了一場大敗仗,兵退關中。
楊鬆之祖籍正是離永州不遠的西河縣,這鄉音他不陌生,故而他初時也被蠱惑了,甚至熱了眼眶,待楊鬆之自歌聲中醒過神來,顧目四盼時卻見方才還麵容堅毅的兵勇們,此刻雖還挽弓搭箭,可那一張張年輕的麵龐上卻已滿是淚痕,有不少兵勇竟然已不知不覺跟著低唱了起來。
楊鬆之豈會不明白完顏宗澤令這些人對著關隘唱歌的用意,他麵色大變,然而卻無力阻止那歌聲飄揚而來,眼見著關隘之中像是染上了一場瘟疫,迅速彌漫起一股悲慟,反逆之情來,他心知軍心已亂,再這般下去當真是不戰而敗。
因敵軍並不在箭的射程之內,他忙傳令擊鼓,大開關門,主動出擊!
而他將令剛下,豈料外頭的敵軍卻突然掉頭竟是一邊繼續歌唱,一麵退軍了。楊鬆之握拳望去,那最後撤軍的兩隊人終將投石機上的麻袋拋了過來,麻袋飛至,完顏宗澤的箭也緊隨而至,一箭穿透麻袋上係著的環結,漫天的信件猶如雪片一樣分落而下。
連拋過去十數袋信件,完顏宗澤才衝關隘城樓上高高而立,麵色鐵青的楊鬆之高聲喊道:“本王體恤關中將士思鄉情切,特為信使,捎來書信八千封,楊兄無需言謝。”
他喊罷朗聲一笑,這才掉轉馬頭,指揮後軍緩緩退離,而城樓上,兵勇們已亂作一團,紛紛按麻袋上所寫大字指明的州郡期許能找到自己家人帶來的信件來,有那當真找到的,歡喜難禁,引得其他人更加瘋狂地哄搶信件,方才還嚴陣以待的關隘上此刻宛若鬧市,哪裏還有半點軍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