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不忍傷他顏麵說的隱晦,可楊鬆之豈能不明白,他是舉過反旗,建了朝廷,當了皇帝的人,這英王的封號不過是虛名,圖個好聽罷了。等進了京城,那英王府便會是困獸的井,圈鷹的籠,此生他怕是再難踏出京城半步。不過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求之難得的善終了,他也許該滿足才對。
楊鬆之再度自嘲一笑,道:“三日後辰時我會開關遞降書。”
錦瑟聽得心頭一澀,咬了下唇才笑著道:“不管世人如何瞧,史書又如何評,在微微心目中楊大哥始終是那個正直善良,心係蒼生,擔當重義,頂天立地的磊落男兒,擔得上英雄二字。”
聽錦瑟如是說,楊鬆之倒朗聲笑了起來,道:“微微這話倘使叫那位聽到,隻怕楊大哥這京城也不必去了,今時今刻便要喪命於此咯。”
他說著衝完顏宗澤的方向揚了揚眉,錦瑟順著他的目光瞧去正見完顏宗澤蹙眉盯著這邊,臉色果真不大好看。她麵頰微紅,楊鬆之已是再度開口,道:“快過去吧,山風確實涼意沁骨。”
他說罷已動作利落地翻身上了馬,錦瑟見他掉轉馬頭,忍不住追了兩步才道:“楊大哥,稚子無辜,侄兒年僅三歲,我會求皇上恩準他在疆畢王身邊長大,皇上仁厚,想必不會不允。”
楊鬆之勒馬回頭衝錦瑟投以感激一笑,並未言謝,驅馬如一道疾電劃破夜色,瞬間身影便淹沒在了濃濃的夜色中。他身影消失錦瑟卻還怔怔的望著,驀然想起前世自決時見到楊鬆之衝進屋來的情景,那張臉意氣風揚,帶著勳貴子弟的矜貴和清傲,楊鬆之性剛正,不好權貴,不貪浮華,是極灑脫淡泊名利之人,隻可惜被家世所累,亦被其父楊建所累,到底做了楊建九五之尊黃粱美夢的陪葬人。
錦瑟心下微歎,待完顏宗澤恨恨地攬住她的腰肢將她帶上馬背,迎上他控訴的目光,錦瑟才忍不住露了好笑,嗔他一句,“醋缸王爺!”
卻說那邊楊鬆之回到軍營已是三更,他揮開帳簾一腳跨進帳中身子卻是一僵,卻見靠東的榻上端坐著一人,柳葉眉,丹鳳眼,正是他的妻子晚晴鄉君。楊鬆之不過一刻僵住,接著便邁步進了屋,一麵扯下鬥篷,一麵淡聲道:“你怎到這前線關隘來了?”
他問出此話時正背對晚晴鄉君將鬥篷掛在衣架上,半響不聞妻子開口這才回頭,卻見她已自床上站起,正冷眸盯來,素來含笑的麵上如籠冰霜,接著在他的注視下,她大步走來,在他三步開外站定,這才舉起掩在袖中的手來,那芊芊素指間正抓著一張薄紙,不用看楊鬆之便知那是他前日派人送回疆畢王府的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