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路前往京城之前,顧槿特地繞路回了一趟密林的洞府,尋這本辛氏毒經。
本是僥幸,卻沒想這本秘書竟然還在。
景曜是個真君子,應許了她不拿這書,便真的不取。
思緒牽及那人時她不免恍惚,卻在下一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隆隆驚雷震醒。
在她走進這間客棧之時,外麵還是豔陽高照,陽光順著向北的窗棱灑進這間天字房中,把室內烘的溫暖,因此這雷雨也就格外令人措手不及。
天色暗了,豆大的雨點暴躁地拍打著窗欞,瓢潑的大雨仿佛在下一刻就要順著狂風斜打進窗內,她忙走過去關窗,卻在風中聽到了幾聲病弱不堪的咳嗽聲。
她下意識向咳嗽發出的聲音望過去。
隔著不過三臂距離的天井和幾株疏朗的綿竹,一個正斜倚在對麵房間的窗邊的男子,手邊還閑閑地撫著古琴琴弦。
他側對著她,下頜輪廓清朗雅致,從額頭到鼻梁再到下巴的線條卻極柔極美,如同世上一流的畫師筆下最得意的寫意畫。
他身上穿的是款式常見的書生服,外罩寬鬆的紗衫,頭發隻簡簡單單地被一條灰色細布係於腦後,垂下的幅度略顯鬆垮,因此漏出些發絲,於光潔如玉的兩頰處被風糾纏到嘴邊。
最不同尋常的是他的眼睛被一條堪稱精致的深色寬錦緞嚴密地係住。
那錦緞的上麵似乎有些神秘的紋繡,因隔了些距離,她看不太真切,待想再仔細辨認之時,對方卻似乎察覺了這道窺探的目光,敏感地轉頭朝向顧槿的方向。
下一刻,隻聞“咻——咻——”兩聲,顧槿麵前的窗便被兩道氣勁重重拍闔。
顧槿快速後退了兩步,靠著椅背撫了撫因受驚而不住起伏的胸口。
隔著窗和天井,聽見對麵房裏有個女童清脆的聲音隱約響起:“公子,無事吧?”
“……無事,隻是風大,擾了精神。”那男子答道,“關窗吧。”
顧槿不得不承認,這男子的音色倒是很好聽的,但就如同那幾聲咳嗽一樣,氣息很淺,顧槿一聽便能大致猜出,此人定然患有嚴重的肺癆之症。
顧槿有些不忍。
行醫講究望聞問切,從望聞判斷,這人許已病入膏肓,若是她即刻為他醫治,倒還存有一線生機。
然而她隨後搖搖頭自嘲:“顧槿啊顧槿,人各自都有難處,比起行醫救人,當下還是先擔心爹的事吧”
等了片刻,小二送來了熱水和簡單的菜式。
待一番梳洗進食後,這夏日的雷雨也下的差不多了,陰雲散去,陽光複又出來,隻是剛經了場大雨,時又近黃昏,空氣久違地涼爽了起來。
顧槿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她曉得若要收集信息,傍晚至夜間的茶館是個好去處。
聽那說書的,唱曲兒的,隻要有人,茶館就不會關張。
文人墨客,三教九流皆彙聚於茶館,不管是什麼消息,總會有人知道。
而當地的茶館叫聚雅樓,從早到晚的客都不少,顧槿換上了一套尋常的粗布麻衣,給自己黏上了一把假胡子,站在聚雅樓二樓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離她不遠的一桌拚坐的是一群書生,在聽了一堆之乎者也的廢話後,終於有人提及了她爹的消息。
顧相叛國,如今已被關押在天字大牢中,無人能探訪。待秋後午門問斬。
還有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