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南風剛剛那一請,不過是個客套話。他哪料人家居然竟就把他堂堂一代相國的請求給毫不留情的推掉了?
他心下不由的惱怒,說出來的話也急了些。“小龍公子!您身為大夫。怎能見死不救?”
這話音還未落,那廂小龍公子又發話了。“我哪兒是大夫了?爺是俠客!見死不救怎麼了?見死不救方能顯出神醫的身份來!什麼阿貓阿狗,路邊的野花都要我來治。要不要順道替你魚相您治治腳氣啊?”
魚南風麵色一窒。心裏一片駭然。他,確有腳氣!那小龍公子,不望,不聞,不問,不切,便能斷定他身有腳氣,如此醫術,焉能隻是泛泛?
鳳七的眼光似有若無的落到站在一旁的魚青鸞身上。似乎在等她跟小龍公子開口。
可魚青鸞隻當什麼都沒看見。便隻這麼淡淡的立著身子。那姿態擺得再明確不過,二夫人的死活,與她無關!
此時,魚青青哭著飛奔進來。一見小龍公子,便盈盈下拜。道,“小龍公子,我知道您醫術了得。隻是苦無機會。隻要您治好我娘親,我便要太子爺封您做個禦醫!自此之後,揚名天下!”
小龍公子懶懶的環著胸,許久,才笑著說了句,“這是哪兒來的蠢女人。叫我去做禦醫?到時候我還得去照顧你們皇帝?你是誰啊你!太把自己當盤菜了罷!”
這話說出來,何其的大逆不道!話裏話外的意思,竟頗有些不把皇帝當回事的意思了!
魚青青攸的起身,指住他的鼻子大喝,“你!你竟敢對皇室這般輕慢!該當何罪!”
小龍公子坐到一旁,支著腮,好奇的瞧著她,“你的腦子被門夾了麼?我又不是鳳舞人。我管你們那麼多幹嘛!”
魚青鸞見魚青青又要發作,利眸一挑。沉聲說了句,“魚青青,滾出去。”
魚青青連番受挫,心裏難免又氣又恨。她跺著腳對魚南風告狀,“爹!您瞧見了!青鸞姐姐她竟然叫我滾。”
魚青鸞懶得跟她廢話,這便直接轉身對魚南風笑道,“爹,青鸞想明白了。打今兒個起,魚府上下一切事務,青鸞都會親力親為。免得教有些人鑽了空子去。”
魚青青一聽她這話,急道,“爹!娘親還在榻上躺著。您不會這樣對娘的,對不對?”
“你也會說了,你娘還在榻上躺著!你還怎麼要她給爹分憂呢?難不成,你這女兒就孝順到非要送你娘去死?”不知怎麼,魚青鸞此刻竟一點兒都不恨魚青青。
許是因著青霄醒了的緣故。又許是因著二夫人將畢身的積蓄都貢獻給了她。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會子心情好,是必然的。
魚青青被她說得一窒,這又趕緊道,“那就叫青姣回來!青霄這不也在榻上躺著麼?青姣回來了,就把魚府的事務交給他!”
魚老太太聽到這兒,不樂意了。“把事務交給青姣,換句話說,青姣這是想要跳過青霄,做嫡子麼?你這是要奪謫?!”
魚青青心中一悚,趕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的磕著響頭。“奶奶息怒!我們沒這個意思!真的!”
“沒這個意思就快走。”魚青鸞一字一字的說著,“不過,既然是二娘的事,那我明兒便去試著求求九王,看他願不願意出手救人。別說我這個做嫡女的心腸淬毒,恨不能每天都想著她死!”
她怎麼可能要小龍公子出手給二夫人治傷呢?小龍公子會給人上麻藥的啊。人家鳳九就不一樣了。在他手裏的病人,不被他整個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他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就二夫人身上那點傷勢。再被鳳九那麼一折騰。事情必定有趣。
所以,這個時候,她覺著,不論用什麼法子,花多少錢,都要請鳳九來治二夫人的傷。都要把她救活!
瞧!她多善良。
對於一個這麼害她娘跟弟弟的女人,竟還百般容忍,非要救她!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
於是自我陶醉了許久。
七王聽她這麼說,不由得多瞧了她兩眼。他發現,他這一晚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間已經過久。這個女人變化無常,總教他有種捉摸不定的感覺。
大夫人也讚許的瞧向她,輕道,“是啊,她是你二娘,怎麼也算是一家人,正該如此。”
魚南風的眼光落在大夫人的側麵,可她自始至終都沒瞧他一眼。他眉毛一蹙,轉而拂袖道,“青青,咱們走。”
魚青青也知若還留在此處,必定沒她的好,這便識相的跟在魚南風的身後與他一道離去。
小龍公子看戲看得差不多,留了三個難題給他們,便要起身告辭。
魚青鸞嘴角一彎,便跟上去送他。
她一路上細細的將她的病情說給小龍公子聽,很沒天良的打算換大夫。
豈料小龍公子很不給麵子的甩出一句,“你是我師弟的病人,這病情應該跟他說。”
她又問他,“小龍公子給舍弟上了藥,可以後換藥的事要怎麼辦?”
小龍公子更沒天良的答道,“我們師門有獨門配方。他不過跌傷了手腳,接回去也就是了。哪裏需要換藥?”
魚青鸞心裏還不信,她接著又道,“那若是陳年舊傷,需不需要每天針灸?每天換兩次藥?”
小龍公子再度將她的希望戳破了,“再難治的傷,也不必每日換兩次藥。就我所見,手臂若是完全麻木,失去痛覺,才是真的棘手了。”話說到這兒,小龍公子但見身邊的女子麵色已是鐵青。這才識相的住了嘴。很“驚訝”,很“後知後覺”的說,“呀!難道我師弟他一直這麼折磨你?”
他說,折磨。
魚青鸞這回卻倒真是想不通了!她到底哪兒得罪鳳九了。他犯得著這麼往死裏整她麼?他每天拿著針盒極認真的給她針灸,她還真當他對她的傷極為上心的。
哪料弄了半天,那些針灸完全可以省下來!就是她不知道在哪裏得罪了他大爺!惹得他不高興了,他這才給她點顏色瞧瞧!
“不過,我師弟這人醫術極高。他會給您針灸換藥,一定有他的道理。像是,給你的手臂去疤啦。又像是,拔除你手臂的陳年舊傷,不教小姐年紀大時發作啦。”最好不要讓他猜到,鳳九他就隻想找個理由輕薄人家姑娘的玉臂。
魚青鸞嘴角含了絲笑,眸中卻淬了絲冷火。她對小龍公子說了句,“多謝小龍公子提點。魚青鸞告退。”她說罷,這便轉身而去。
小龍公子見她走了,神情那叫一個失落。他指著魚青鸞的背影道,“你你你!你過河拆橋你!送人送一半算怎麼回事?我這還是不是神醫了我?”
他到底還是不敢罵魚青鸞的。所以,他隻垂著頭低低一歎,咕噥了句。“算了!不送爺就自個兒走!”他說罷,便自拂袖而去。
鳳九剛自宮裏回府,便得了魚青鸞的拜帖,請他過府!
他眉毛一蹙,淡聲相詢。“古淩,我師哥不是昨兒才到的帝都麼?沒找著人麼?”他一邊問,一邊提了藥箱牽馬。
古淩低頭答道,“沒的事!主子!龍公子兩個時辰前就去了魚府。”
鳳九淡淡的嗯了聲,這便飛身上馬,一夾馬腹,馬兒便跟火箭似的朝著魚府飛馳而去。
凜冽的風,撕刮著他的俊俏的麵頰。昨兒若非事有湊巧,他怎麼也不會去請師哥出馬。
想到鳳天絕的那個症狀,他不由的攏起眉峰。
那分明是中毒了!有人想要帝都所有最好的大夫全數集中到宮裏去!他深吸口氣,已是身心俱疲。
昨兒帝都發生了三樁要人命的意外。頭一樁,便是鳳天絕被人下毒。第二樁,便是魚青霄摔跌下樹,小命幾乎不保。
第三樁,便是陳家的大夫人,竟在那時被馬車撞了。
魚青霄跟陳大夫人,若是當時能找著像樣的大夫,便必然會沒事。可問題就在宮裏的鳳天絕。偏生在這個時候中了毒。
不難想像,這三件事必然都有關聯!
雖然鳳天絕被他救活了,可父皇到底是心有餘悸,嚴令徹查此事。更把止清宮裏的宮女奴才們,全數打殺了!
魚青鸞早在門外候著他大架光臨。一見他策馬而來,嘴角含著絲笑,迎上前來道,“九爺,您來了?”
鳳九翻身落馬,衝她淡淡的點個頭。眼光落到她拆落繃帶的手臂,將馬兒交給一旁候著的家丁,道,“我師哥還在麼?”
魚青鸞笑著答道,“九爺是說小龍公子麼?來了,又走了。”她低著頭,露出一截優美的粉頸。
他的眸光忍不住落回她的頸間。“那你把本王叫來做甚?”
魚青鸞單眉一挑,抬眸瞧向鳳九,一字一字的道,“昨兒個我二娘受歹人襲擊,傷得極重!小龍公子不願接近女子,這便隻好請九爺來治。九爺,您一定要好好的給我二娘治傷。千萬別怕她痛!不管怎樣,隻要她能活下來就好!”
這話說得何其感人熱淚,又是何其的善良無害!若非這段時間對她有所了解,鳳九還真想為她鼓掌叫好。這胸襟,多叫人折服!
鳳九熾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淡著聲說了句,“可是湯藥費很貴。”
魚青鸞笑眯眯的道,“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這人還是要救的!您現在就是要半個陳府,他們也得給!”花的不是她的錢,她可一點兒都不心疼。
鳳九沉默許久,蹙眉說了句。“本王不想為她瞧。”
魚青鸞利眸微瞠,淡淡的瞥向鳳九。那眸中含了絲企盼跟受傷。仿佛他不為二夫人治病,她心裏會多難受一般。
鳳九從來沒見過她這種眼神,心裏不覺一怒。他負手,淺笑著說了句,“要本王救她也成,你用清白來換。”說罷,他便像個沒事人一般,拋下怔忡當場的魚青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