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老天爺並沒有給她機會吐口,孟紫怡唇瓣囁喏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怎料,恰在此時,一輛黑色奔馳風風火火趕來,車停穩後,裴紹拎著文件夾,推開車門下車,步履矯健,走到二人跟前。
胡靖揚先是把手裏的香煙撚滅在身旁垃圾筒上的煙灰缸裏,然後,衝著裴紹,長臂一伸。裴紹遲疑不決,欲遞不遞,瞅瞅頷首低眉的孟紫怡,又看看目光冷峭的胡靖揚,躊躇開腔,“老胡,別怪我多嘴,夫妻倆有什麼不順心的,大可關起門來,有商有量,再不行,就床頭打架床尾和唄,又不是什麼原則問題,至於鬧到離婚嗎?”
隨而,裴紹側頭,瞧向悶不吭聲的孟紫怡,苦口婆心,勸說,“嫂子,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得共枕眠,紅塵萬丈,成個家不容易,尤其是你,孑然一身多年,現今,放眼塵世,你唯老胡最親,一旦離了婚,那麼你在B市豈非又再舉目無親?你何苦這麼折騰自己呢?我知道,老胡這人在商場上揮斥八極慣了,從而,在生活上難免有些強勢,說白了,就是直男癌,可夫妻相處,貴在遷就,縱有齟齬,不妨多想想對方的好,做什麼一言不合就要離婚呢?”
孟紫怡眼波搖漾,幾欲淚下,尚未開口,胡靖揚淡然自若,一把搶過裴紹手裏的文件夾,“囉裏吧嗦一大車話,你不口幹麼?”
“哎,老胡,你別衝動,再考慮一下。”裴紹伸長胳膊,試圖再勸,卻見胡靖揚置若罔聞,兀自翻開文件夾,拔下簽字筆,鐵畫銀鉤簽下大名,裴紹眼見胡靖揚心意已決,隻好搖了搖頭,歎息作罷。
轉而,胡靖揚眸光厲肅,瞅向清黛嬈嬈的孟紫怡,然後,把手中簽好字的文件遞給她,孟紫怡知道這應該就是他們的離婚協議書,縱使心裏抵觸,可孟紫怡掙紮再三,還是伸手接過了。
孟紫怡徐徐翻開文件夾,果不其然,當她的視線對上首頁明明晃晃的離婚協議書這幾個大字,孟紫怡旋即喉嚨咽哽,眼眶發熱,她咬了咬唇,迫使自己清醒一些,隨後,一頁一頁瀏覽下去,不曾想,越看越心驚,進而,她驀地抬首,愕視著舉止泰然的胡靖揚。
胡靖揚似是看出了她眸底的疑惑,漫不經心,開腔,“不是你提出來的嗎?一旦離婚,半壁江山。”
孟紫怡淚眼婆娑,貝齒咬著纖指,語無倫次,“不是…我...我是…我說過…我不是…我說說而已,你不需要真的分我一半身家,我嫁你的日子也不長,哪裏受得起啊?”
話落,孟紫怡抱緊文件夾,淒曼幽咽,胡靖揚默不作聲,黑眸淵邃,矚視著雨打梨花的孟紫怡,眼看事有轉機,胡靖揚卻無動於衷,從旁佇立的裴紹都快急死了,忙不迭再勸,“嫂子,你要是後悔,大可不簽的,你拿來,我幫你撕了它,權當沒有過。”
聞言,孟紫怡不免動搖,她淚眼迷離,瞅向對麵神機莫測的胡靖揚,恰在她正想開口,泣說,靖揚,你別生我氣,我們不離婚了,我們回家,其時,一縷陽光倏忽打在她纖白的皓腕上,腕間的芙蓉花白金手鐲,熠熠生光,瞬間,灼痛了她的眼睛。
孟紫怡的鬱結,孟紫怡的苦痛,孟紫怡的撕心,胡靖揚一一看在眼裏,但是,胡靖揚安忍不動,他不想逼她,這段婚姻是去是留,交由她自行決定,反正,於他而言,哪怕今天真離了,也不意味著他們的緣分就此結束,無非是日後多費一番周折罷了。
最終,孟紫怡忍痛,再次翻開文件夾,掀到末頁,當淚眸猝不及防撞上胡靖揚龍飛鳳舞的簽字時,刹那,淚出痛腸,繼而,她撇開視線,顫抖著手,慌慌急急簽下孟紫怡這三個字,接著,闔上文件夾遞還給胡靖揚,爾後,生怕自己後悔似的,踱著高跟鞋,揮淚如雨,頭也不回,拔腿跑上長台階,溜之大吉。
胡靖揚默了默,抬腳跟上,裴紹追了兩步,拉住胡靖揚胳膊,“你當真就這麼放她走了?”
“盡管留得住人,可留得住心麼?”胡靖揚眼波沉靜,反問。
裴紹怔了怔,深知無力回天,他輕歎一聲,鬆開胡靖揚胳膊,目送著胡靖揚冷峻端偉的身姿消失在民政局大廳門口,裴紹單手攥成拳,挫敗地狠捶了下額頭,“這死老徐在磨蹭什麼啊?怎的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