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樓台(1 / 2)

然而此時的顧晼對這一切尚且一無所知,她正在觀望舒航的拍攝。不得不說,作為飛熊獎最年輕的視帝,舒航很有兩把刷子,顧晼自覺受益匪淺,心裏也開始有了那麼點興奮和緊張。

興奮,在於能和這樣一位演技派演對手戲,是一種享受。緊張,在於接下來她要上場的這一出戲絕不能輸。

拍戲的順序是顛倒的,並不按故事的起承轉合來。因此,別看上一場她和舒航作為男女主人公剛剛接頭,才知曉對方的身份。而在下一場,他們卻已經是並肩作戰多時的戰友,彼此也都生出了幾分心知肚明卻奈何困於局勢和身份沒有公之於口的情意。

老上海的公寓樓內,昏黃的燈光影影綽綽,留聲機的唱針不停地轉動著,姚莉悠揚美麗的歌聲在屋子裏飄蕩。

顧晼倚著窗欞憑樓遠眺,粉白打底繡著纏枝花的旗袍穿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亭亭婀娜,眉將柳而爭綠,麵共桃而競紅,般般入畫,皎若秋月。她姿容秀麗,才情卓絕,被千人追捧,萬人垂青,便是好些偽政府高層和日本軍官都對她待之以禮。

可沒有人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她每一天遊走著各色人物之間,靠著圓轉如意的太極功夫和長袖善舞的交際本領哄得人人喜笑顏開,卻無人看得到她深藏在眼裏的疲憊。

就在剛才,她還殺了一個人,一個仰慕自己的日本軍官。

舒航遞過一杯紅酒,顧晼接了卻沒有喝,輕輕晃了晃,耳邊傳來舒航的聲音,“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麼進入組織的嗎?”

顧晼眼珠動了動。

“我的父親就是其中一員,隻是當時年幼的我們並不知道。直到五卅運動爆發,我的父親為了掩護戰友的撤退犧牲了。後來,我大哥也入了黨,組織安排他加入了國軍。淞滬會戰時,他上了前線,再也沒能回來。再是我的姐姐,我想你見過她。”

顧晼怔了怔,麵露疑惑。

“她叫唐靜,當然,她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海棠。”

是的。她見過。海棠是她的上一任上線。因為海棠的犧牲,她的上級才換成了眼前的“莊生”。

而海棠的死是因為身份暴露,據說正是眼前這位“心狠手辣,殘忍冷酷”的行動處處長處決。

舒航的聲音平穩,好似在說著別人的故事,與他無關,可眼珠輕微的閃動和睫毛細不可察的顫抖出賣了他。他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

顧晼張了張嘴,沒有安撫,沒有勸慰,卻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八年前,一二八事變,我嫡親的妹妹在動亂中走散。父親帶著我們回了南京老家。可沒幾年……南京戰役,父親死了,家沒了。母親把我藏在地窖裏。我仰著頭從縫隙裏看到他們抓著母親,撕扯她的衣服,壓在她的身上……後來……後來把刺刀狠狠地紮進母親的胸膛。母親的血流下來,透過地縫滴在我的臉上,身上……”

舒航握住她微微顫抖的雙手,將酒杯拿走,牽著她走到屋中間,跳起舞來。

留聲機裏傳出來的歌聲正好唱到《玫瑰玫瑰我愛你》。

舒航湊近顧晼耳邊,“聖潔的光輝照大地,聽到了嗎?”

顧晼輕輕笑起來。舒航摟在她腰間的手緊了兩分,“相信我,會的。會有這麼一天的。”

顧晼抬起頭,看著他嚴肅認真的麵龐。舒航卻轉而調侃起來,“忘了告訴你,我也還有個妹妹。”

顧晼喜道:“她在哪裏?”

“根據地!她還隻有十六歲,但是她很懂事,她說,她想當一名老師。”

他們執手相視,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根據地是他們心靈的港灣。青春年華的孩子,從她的話語和誌向便可以看得出來,她是活潑的,光明的,朝氣的。

是他們的希望,也是他們渴望的明天。

“哢!OK,很好,過了!”

導演的話落音,顧晼鬆了口氣,退出舒航的懷抱,與之拉開距離。舒航看著她,欲言又止,“你剛才……”

顧晼愣了愣,她剛才說到戲中母親之死的時候,仿佛看到了自己親生母親去世時的場景,她的雙手不可遏製地顫抖,手腳冰涼。旁人沒有發現,但與她對戲的舒航必然是發現了。顧晼輕輕一笑,“舒老師沒什麼事的,我先過去卸妝了。”

對方既然不願意多說,舒航也不是多事的人,聳了聳肩,“我們差不多大,不用叫老師,直接叫名字吧。”

“好的!”顧晼點頭應了,跟著於曉冉去了化妝間。

舒航走到監視器後,“段導,我可是按你的要求做的,怎麼樣?”

段振林一臉喜色,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招了招手,“你來看。”

這一段戲看似沒有波瀾,卻是男女主之間第一次心靈剖白,既有對往事的回憶,對親人的緬懷,對信仰的堅持,還有著對光明的渴望以及彼此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