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住的小公寓裏。
書桌前, 顧晼一頁頁翻著。
日記很厚,但內容卻不多,來來回回說的不過就是那些事。其中大半是與沈文博的愛恨糾葛。
他們的相識,相知,相許, 再到後來悲劇收場。祖父的死, 讓母親自責內疚, 也徹底恨上了沈文博, 斷了與他的念想。
即便祖父的死並非沈文博所為,但母親不能原諒, 無法原諒。是對沈文博, 也是對自己。
再有是對何明義。之於他, 母親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當年耍的那些小心機。但她還是接受了。因為她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因為在沈文博突然回頭找她, 說與薑婷隻是利用, 讓她等他幾年的時候, 她覺得十分可笑。
那一刻, 她想要用這種手段來報複。報複沈文博的背叛。
何明義說的沒錯, 沈文博想做劉徹, 薑婷卻並不想做陳阿嬌, 而她也不想做衛子夫。
隻是,彼時的她和何明義都沒有想過,這個並非因為相愛而存在的婚姻, 這個錯誤的開始造就的隻能是另一段痛苦。
母親是努力過的。努力讓自己忘記沈文博。有一段時間,她很用心地學著去做一個好妻子,很用心地去試著愛何明義。但這種嚐試失敗了。並且,在這種刻意強迫的遺忘之下,那些想要忘卻的記憶和感情反而越來越深刻。
後來,母親變得害怕何明義,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何明義對她太好太好,好到讓她每天都覺得自責愧疚,因為她終於明白,不論怎樣,她都不會愛上何明義,何明義對她的感情,她無法回報萬一。
直到最後,何明義提出離婚,母親很是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可就在母親下定決心打算重新開始的時候,意外出現了。那是一場車禍。
顧晼記憶力還有那麼點車禍的影子,可詳情卻已經記不清了。從母親的日記中看來,沈家人來過醫院。
母親沒有想到,多年後,她還會和沈家再次對上,而原因居然是為了沈家的名譽,為了沈家的未來。沈家不能有醜聞,不能有私生女。
她的女兒成了沈家深惡痛絕的存在。
來的是薑婷。一張支票,與當年他們闖入白家,痛罵她不知廉恥,害得祖父一病不起的情形一模一樣。
母親沒有想過這次沈文博是否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或許知情,或許不知情,可這些都不重要了。母親已經不願意也不敢再去相信他,早在沈文博背叛她答應和薑婷結婚,卻又可恥的想求她諒解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認識沈文博了。
她不敢去信他,因為她曾經那麼信他,可他最終答應了和薑婷結婚,隻為了沈家,為了獲得薑家的幫助。
為了沈家,他已經背叛了她一次,害死了自己的父親。白露覺得,若是為了沈家,他未必不能再傷害她一次,弄死她們的女兒。
她不敢去賭,用自己女兒的命去賭。父親的死尚且曆曆在目。她怎麼敢?
所以,她走了。為了自己和女兒的安全,她迅速逃離出國。
可是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這場由沈家帶來的意外將母親心底多年的傷疤全部掀開,成了壓垮母親心頭的那最後一根稻草。母親努力想要振作的情緒就此崩潰瓦解。
五年前,五年後,那相似的場景夜夜出現。母親陷入了無盡的夢魘之中。
於是,她病了。
顧晼顫抖著手撫摸著日記上的文字。後麵的記載敘述有些淩亂,字跡也是。可她卻能從這中間看出母親當時的心境。
她是知道自己的情況的。她很努力很積極地去看醫生,甚至兩次忍痛將女兒送去寄樣家庭。
然而彼時剛來美國沒多久,尚且年幼的自己,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母親,每每想盡辦法跑回來,抱著母親死活不肯鬆手。兩次之後,母親最終舍不下,隻能作罷。
而這也成了她們母女二人劫難的開始。
日記的最後,已經找不到沈文博跟何明義的字眼,滿屏隻有“阿晼”。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阿晼。”
“阿晼,但願來生,你不要再做我的女兒。”
“阿晼,媽媽的病不會好了,可是媽媽不能再傷害你。”
“阿晼,別怕,媽媽已經找到了辦法,媽媽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阿晼,對不起!”
……
日記到此結束,上頭的日期正是母親自殺的當天。再看著旁邊盒子裏的其他物件,她從小到大的學校的各種榮譽證書,各種獲獎的畫作……
顧晼身子微微顫抖,陸煊抱住她,眼中滿是擔憂,“晼晼?”
顧晼卻是一笑,回頭看著他說:“別擔心,我很好。母親是愛的,我一直都知道,她心裏其實是愛我的。”
她努力將眼眶中的點點波光忍了回去,聳肩道:“這兩個月,我去了美國很多地方,一邊寫生,一邊旅遊,過得很好。前幾天,我遇到了一個神父。”
陸煊一愣,一開始並不顧晼為什麼突然說這些,想到相逢時顧晼的狀態,以及看完日記還能如此平靜,他明白了。這個神父是打開她心結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