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夢裏的那天,下課很早,陳應月背著書包到陳父所在的工地,來看看許久不見的爸爸。

隔得老遠,爸爸就看見了她。工地很吵,他扯著嗓子跟她打招呼:“小月亮,你媽呢?”

“媽媽在家。”周圍都是高高的鐵架子,陳應月拽著兩根書包帶,有點害怕。

“工地上不安全,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

“爸爸,媽媽說還有一個星期就要辦十三歲宴席了,家裏什麼都還沒準備呢。”小小的陳應月有點委屈。同學十三歲的時候,前幾個月他爸媽就帶他去買新衣服了,也就是她了,到現在連件新衣裳的影都沒見到。

“好了,知道了。”爸爸黑黢黢的臉笑得皺了起來,隱約看見有黃色的粉塵從他臉上掉落。

他摘下安全帽,戴在陳應月的腦袋上。

安全帽很重,壓在陳應月腦袋上,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爸爸好玩地敲了敲安全帽頂,陳應月能聽到裏頭的回音,哄哄地響。爸爸說:“還有點事兒還沒做完,小月亮你先等會爸爸,待會我跟李叔叔交接一下,就帶你去買東西。”

“好!”

爸爸把她安置在工地旁的一個簡易棚裏,她就坐在棚裏,看爸爸登上了一個四周鏤空的電梯,一直升高升高。

升到四層樓高的時候,那籠子一樣的電梯忽然卡頓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籠子忽然失去控製,直線下降!轟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陳應月,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見父親從籠子裏跌落下來,渾身的血。

她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一旁的施工員叔叔驚覺事情不妙,急忙往那兒趕,陳應月這才反應過來,扔掉了安全帽趕緊往那兒跑。

爸爸的傷很嚴重,腦門上砸開了一個血窟窿,右腿死死地嵌在電梯與圍欄的夾縫裏,動彈不得。

工地上的人都去找支援了,隻有陳應月站在那兒,拉著爸爸的手,不停地叫著爸爸,但也沒見到一點回應。爸爸頭上的窟窿好大好大,不停地往外冒著血,她看見不遠處被自己扔掉的安全帽落在地上,她真的好想撿起來跟爸爸戴上,但她明白這已經沒有用了。

眼淚蒙住了她的眼,等她睜開的時候,看到爸爸的右腿上停著好幾個白色蝴蝶。

學校離工地很近,她聽門口的保安叔叔說,這片工地原本是有人承包了專門養蝴蝶用的。

現在,那蝴蝶躲在爸爸的右腿上,像是一隻巨大的白色蚊子,正在吸食爸爸的血。

她立刻拿手去撲趕那些蝴蝶,蝴蝶受了驚嚇,白色的翅膀沾上了紅色的血液,像是吸飽了血的魔鬼。

陳應月發了瘋似的去趕那些蝴蝶,但趕走一批又來一批。

沒多久,120急救車趕到,將爸爸抬走。

原本,陳應月的十三歲生日夢想有很多。但現在,她想要用所有的夢想,去換爸爸的平安無事。

顱腦重傷、右腿神經壞死,經曆八小時急救,爸爸才被轉進ICU。

然而,因為未戴安全帽施工,爸爸所在的公司拒絕賠付全額醫藥費,僅願基於人道主義捐助十萬醫療費。陳家不服,請了律師打官司,然而陳家的小律師,哪比得上對方集團的龐大精英律師團隊,終究還是敗訴了。

十萬醫療費,對於重傷的陳父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但僅僅這十萬塊錢,公司也一拖再拖,遲遲未能繳納。

陳母隻好變賣了市區的所有家產,給丈夫治病。陳應月也從市區小學,轉回了鎮上。

顱腦損傷算是治好了,所有家產換了陳父一條命,一家人也算是慶幸。原本還等著拿那十萬塊錢醫療費治療陳父的右腿,但卻因公司法人變更,拒絕繳納罰款而延誤治療,陳父右腿徹底壞死,無奈截肢。

陳應月至今還記得,事故那天,她無意間抬頭看見的那四個大字。

——聚立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