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呆坐(1 / 3)

軒轅戚陽低頭坐在床沿上,上官麗沁遠遠地站在一邊,顯然,兩人並沒有徹底和解。

上官麗萍望著他們的僵局,也頗為尷尬,隻好轉移了話題:“告訴你一件事,‘霧裏青’已經種活了!”

“誰說活了?”軒轅戚陽來了勁頭,隻是不敢相信。

“是活了。”上官麗萍打開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棵帶著泥土的茶苗來。

軒轅戚陽看著生機勃勃的茶苗,熱淚盈眶:“真的活了?”

上官麗萍覺得自己又比這個男人強一些了,便當仁不讓的總結,說道:“一開始,你有沒有按

照茶樹首播要求播種,還不能肯定。但一發現大麵積不出茶苗就慌張撤退肯定是錯的。”

“當時的情況都那樣了――不撤怎麼辦?”軒轅戚陽不堪回首。

“走,我們一起去給上官先生打電話!”

“他會接嗎?”

“接不接都得打!要把沒有說清楚的話給人說清楚!把沒辦完成的事劃上句號!”上官小

麗堅持說。

“都過了那麼久了,還能說清楚嗎?”軒轅戚陽又有些為難了。

“過多久都得說清楚!”

“看他那樣也未必還會對這事感興趣!”

“那是他的事情!”

上官麗萍將電話打到新加坡,說道:“對,我叫上官麗萍,跟我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叫軒轅戚陽。拜托你一定轉告上官先生,讓他盡快照我留的電話或地址與我們聯係。”

“你幹嗎提我?”

“你是我的老師,我不好怎麼說你。什麼事情隻要發生了,你不說清楚就永遠是個事!”

上官麗萍衝著似乎在體會自己所說的話的軒轅戚陽笑了笑,說道:“我們又要種茶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善

始善終啊?”

“行!我早就不想賣什麼酒了。”

上官麗萍把茶苗鄭重地交到司馬教授手裏。

司馬教授驚訝地望著茶苗,說道:“奇跡呀,居然讓你們找到了活苗!放心,隻要有活苗,我一

定能找到大麵積種植它的方法。哎,這活苗不象是野生的,到底是什麼人培育的?了不起呀,‘霧裏青’要是能夠開發出來,這個人是頭一功啊。”

上官麗萍楞楞地望著茶苗,仿佛看到了母親拖著衰老的身軀在山坡上精心育苗,眼淚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來。

鍾離宗發拖著宇文錦宇走進辦公室,衝著鍾離克彬,說道:“鍾離主任,看看誰回來了?”

鍾離克彬從辦公桌上抬了抬頭,說道:“宇文錦宇呀,回來了?”

鍾離宗發興衝衝地,說道:“我已經跟宇文老師說了,叫他回來上課吧,不是正好教師不足嗎?”

說著又掉頭衝著宇文錦宇,說道:“現在的年輕老師,真是不如過去了,隻想著掙錢,基礎課不願意上,

接個課題就亂要錢。哪像我們當年――”

鍾離克彬打斷了鍾離宗發的嘮叨,說道:“宇文錦宇,你真的想回係裏工作?”

宇文錦宇強忍著對鍾離克彬的不快,默默點了點頭。

鍾離克彬翻了翻本子,說道:“這樣吧,你離開學校這麼多年,雖然當時辦的是停薪留職,可畢竟這麼多年了,一時也未必上得起來課,先到係資料室工作吧,我一會給譚主任打個電話安排一下,哦,攤主任也是係裏的老人,你認識的,具體工作就她跟你談吧。”

宇文錦宇冷笑了一聲,掉頭走了。

“哎!”鍾離宗發沒攔住宇文錦宇,掉回頭來責怪鍾離克彬,說道:“鍾離主任,你這是幹什麼嘛?”

鍾離克彬拿出煙來,扔給鍾離宗發一支,說道:“老書記,你不了解情況就不要亂做主嘛,你知道宇文錦宇的情況嗎?他是從海南的拘留所裏放出來的,雖然沒有判刑,總是個事吧。我同意接受他這個無業遊民,給他個資料員的工作,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司馬教授陪宇文錦宇喝酒,勸慰著宇文錦宇,說道:“行了,小人得誌,本來就是千古不變的客觀規律,你一個大曆史學家,和他生什麼氣?”

宇文錦宇仰脖灌下一杯酒,說道:“老李,我這一輩子,算是閱人閱事多矣!不敢說有多少對社會的認識,教訓總是有的,我隻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訴現在的年輕人。他們年輕,還有希望,我是做不成什麼大事了,隻想為年輕人貢獻一點心血,總不能看著他們像宇文玉鳳那樣,隻知道DISCO和FASION吧?!可鍾離克彬他們,居然連我給學生們說話的權利都不給啊!”

司馬教授動容了,說道:“宇文老師,現在這年月,像你這樣有責任心的老師太難得了。他們曆史係不讓你上課,我們生物係聘你來開講座,學生一定會歡迎你這樣的老師的。來,我敬你一杯。哦,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們家小麗萍真是了不起呀,居然搞到了‘霧裏青’的活枝,真是能開發出這個新品種,絕對是茶藝界的大事,可喜可賀啊。哎,小麗萍呢?”

宇文錦宇眯縫著眼睛,幽幽地說了句,說道:“現在是她在忙大事了。”

小不點正忙得汗流浹背,對上官麗萍點了個頭就算招呼過了。

“你這是瞎忙什麼呢?”上官麗萍問。

小不點用衣袖呼啦了一下滿頭的大汗,說道:“怎麼是瞎忙?我有絕對的信息,這種瓶子明天

開始漲價了!我得趕快將這個品牌的酒瓶挑出來賣個好價錢。”。

上官麗萍也加入進來幫著小不點挑瓶子,兩人邊幹活邊說事。

“我說,你能不能給軒轅戚陽發一份工資?”上官麗萍問。

“我為什麼要給他發工資?”小不點很是不解。

“姐有事找他,他不能再賣酒了!”

“你有事找他,你就給他發工資!”小不點一點也不開玩笑。

正說著上官貴芬從裏邊出來,說道:“耶?大姐真在這裏!外國電話找你!”

上官麗萍急忙衝進裏間接電話。

“什麼外國電話?”小不點問上官貴芬。

“新加坡是不是外國!”

小不點一聽新加坡就思索起來,也放下了手裏的活,見上官麗萍接過了電話,喜氣洋洋

地出來就問,說道:“你剛才叫我做什麼?姐。”

“你不答應,算我沒說!”上官麗萍瞄了一眼弟弟,眼睛裏全是欣慰。

“我這不是答應了嗎!”小不點叫道,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姐,是不是茶――”

“噓――”上官麗萍連忙打斷小不點,說道:“媽說過,沒做成的事不能亂說,世上有專門壞人

好事的小鬼!”

“放心,壞人好事的小鬼進不了我是家門!”小不點也深知家鄉的風俗。

“那也不說!”

小不點已經是不言而喻了,叫,說道:“太好了!這一下我真的可以買黑殼汽車了!”

“這跟你買車有什麼關係?”

“原以為你不管了,我得買些樹苗把山上綠起來!”

1.上官麗萍大為感動,說道:“小弟,你真行!”

“笨人做笨事唄!”

上官麗萍、上官麗沁坐在一排坐椅上,軒轅戚陽則遠遠地坐在車廂的另一頭,形同陌生人。

上官麗萍稍有不安地望了望上官麗沁,上官麗沁的眼睛卻死死地望著遠處的軒轅戚陽。

上官麗萍微微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

不知為什麼,上官麗沁那種對愛情一相情願的堅持讓上官麗萍倍感絕望,在看

2.到上官麗沁眼裏隱然透射出悲壯的一刹那,上官麗萍產生了一個不祥的預感:軒轅戚陽不可能再回到上官麗沁的身邊了,被愛的人原本就不一定非要回到愛他的人身邊。原來陪上官麗沁進城的動機裏還隱含著一個去看看宇文錦宇的借口,現實讓上官麗萍又一次匆匆逃離。

上官麗萍、軒轅戚陽又招集了一批幫工聚集在慕容欣華的茶苗地前。

軒轅戚陽看著慕容欣華精心培育的茶苗,聯想到自己當初的浮躁,愧疚不已。

上官麗萍認真地對幫工講話,說道:“根據科學研究,這些茶在這片山地裏是完全能種活的,今

天,赫爾南大學的司馬教授會把他研究的藥水帶來,你們一定要嚴格按要求做,什麼事都講個善始善終,我們開出了這片山頭,就有責任讓它種滿綠色的茶樹!現在,我們先上山,把荒的地再精心地翻一翻,做好全麵種植的準備。”

軒轅戚陽抬起頭來,心潮激蕩,又找到了做大事的感覺。

眾人在上官麗萍、軒轅戚陽的帶領下開墾著山地。

上官麗沁一邊幹活一邊靠近上官麗萍身旁訴著苦,說道:“事情都跟他解釋清楚了,他怎麼還是這樣不冷不熱地對我?”

上官麗萍無奈地開導著,說道:“男人的心事你是根本無法摸得透的,順起自然吧。”

軒轅戚陽突然發現了遠處的宇文錦宇與司馬教授,他立即跑到上官麗萍身邊,說道:“宇文老師來了!”

“在哪?”上官麗萍顯然大為吃驚。

軒轅戚陽手指著一個像農民一樣戴著草帽,蹲在地上與司馬教授一起研究的的身影,說道:“那不是

嗎?”

上官麗萍的眼淚當時就斷了線,下意識地走向茶水桶要給宇文錦宇倒茶喝,可靠在山坡上的木桶裏的茶水讓她感到不可以用來招待自己的貴人,正好發現身旁一個小女孩腰袋裏別著一瓶礦泉水,就問她借了來。

上官麗萍來到宇文錦宇麵前時,宇文錦宇正與司馬教授在用藥液試著浸泡一棵茶苗的根須。

上官麗萍不想打擾他們,就一直默默地站著,直至被司馬教授發現。

“小麗萍,沒想到吧!我們算是社員還是算農工啊?”司馬教授打趣道。

上官麗萍拿著一瓶礦泉水,不知該不該給不給司馬教授,但她心裏就想著宇文錦宇,捏著礦泉水就是沒遞出去,說道:“這樣種行嗎?”

“行不行,你以後就不用再找我了。你家老宇文這些日子把我纏死了,他已經比我更專家了!我們今天可是四點鍾就起床搭車過來的!”

宇文錦宇有些害羞地揩著滿是黃土的雙手,躲開上官麗萍的眼睛。可上官麗萍的淚水還是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宇文錦宇剛剛栽種的茶苗上。

司馬教授看看宇文錦宇,又看看上官麗萍,說道:“你們倆個真是挺浪漫的!這顆茶苗一定活得好!是用眼淚澆的!”說著拿下眼鏡,邊擦邊引經據典,說道:“《聖經》上說,用眼淚播種的人們,一定收獲了!我到那邊去教農工們怎麼使用藥水,別到時候人家說,我們赫爾南大學來了來了倆個教大知識分子,不,還有上官老師,三個,種不好茶就沒道理了!”說著就轉過了山坡。

上官麗萍這才將水遞給宇文錦宇。

“你剛才怎麼不給老李啊?”宇文錦宇問。

“隻有這一瓶!”

“真是鄉下女人啊。”宇文錦宇也想哭出來,但還是將水放到地上。

“你怎麼不喝?”

“留給老李吧,他也費了很多心!”

上官麗萍擰開瓶蓋,塞給宇文錦宇,說道:“你喝,我這就叫人下山去買!”

宇文錦宇拍打一隻咬在手背上的蚊子,說道:“山上已經有蚊子了,你住這裏有蚊帳吧?”

上官麗萍完全是下意識地就一把抓起宇文錦宇的手背,找到被蚊子咬到的地方,吐了口口水

塗抹著,說道:“怎麼樣?還癢嗎?”

宇文錦宇隨上官麗萍給自己塗口水,陡生無盡的愛意,說道:“你最近恐怕回不去吧?”

上官麗萍望著山坡,難下決心,說道:“這的事才剛開始!”

宇文錦宇也隨之撇開情思,放眼山坡,說道:“你相信我研究茶葉也比老李強嗎?”

上官麗萍不假思索,回答得一本正經,說道:“這還用問?當然相信!”

“這樣說來,我也完全可以當個合格的茶農。”

“你想當茶農嗎?”上官麗萍充滿期待地問。

“不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我在準備給學生開講座,也算是借此好好總結一下我這一生的得失。不過,我會關注你開發‘霧裏青’的事。”

“現在,你像是我這裏的天外來客了。小飯店又開了,神仙也要吃飯吧?”上官麗萍開起了玩笑。

宇文錦宇從皮包裏拿出許多文件,一本正經地告訴上官麗萍,說道:“吃飯的事等會再說,有幾件正事要跟你說,新茶的專利我已經替你申請了,專利局也受理了,這是受理文件。究竟是不是‘霧裏青’,等到新茶出來就見分曉了。另外,我考慮了一下,還給你辦了一個營業執照。這樣,你也就算是一個經理,而不是回頭又做了農民!”

上官麗萍高興地接過執照,但嘴上,說道:“你做你的大學老師,我就做我的農民!反正你最後也是不要我的。”

宇文錦宇沒有理會上官麗萍的胡言亂語,繼續,說道:“有了執照,說道:“幹脆把腿盤起來,像老和尚給小不點說故事一樣,說道:“有三件事好辦。”

上官麗萍也把腿盤上,說道:“哪三件事?”

“第一,與上官十五辦一個合同,注明接收了他棄置不用的山地。”

“我已經跟他聯係過了,他說他已經自動放棄了這塊山地。”

“可你要用啊,再去包一遍嗎?從他這裏接受,他沒損失,你不是少花了一筆錢嗎?”

宇文錦宇正色分析著。

上官麗萍使勁點頭,說道:“等我們種出了‘霧裏青’,把海外經銷權無償給他,受人恩惠,總

要回報的。”

“第二,我考慮可以給科委打個報告,申請一下扶貧貸款。我查過了,因為你這裏是革

命老區,真有扶貧貸款呢!”

“就這樣種可以了!”上官麗萍怕事。

“到5000畝,10000畝規模的時候,像現在這樣種也可以嗎?”

上官麗萍可不敢想象,說道:“哪有什麼5000畝,10000畝的規模?”

“你們縣十萬畝的荒山都有,你能把它們變成‘霧裏青’茶廠.....那你就不僅是大人

物,而且是著名人物了!”宇文錦宇幽憂地說。

上官麗萍兩眼放光,胸口起伏。

“貸款要申請吧?”宇文錦宇問。

“要!”上官麗萍響亮地回答。

“第三,為了方便工作,你最好給我和司馬教授下個聘書。不這樣,我們就不好為你打工

啊。下一個課題我們已經確定了,就是‘霧裏青’的標準數據。不然的話憑什麼說你種的茶就是‘霧裏青’呢?”宇文錦宇將要辦的手續文件再看了一眼一齊遞給上官麗萍。

上官麗萍接過文件身體就晃起來,真想就這樣撲到宇文錦宇的懷裏,但她沒有這樣做,並非她的毅力與尊嚴,而是宇文錦宇說了這些話似乎很累,兩眼茫然地看著遠處的青山又不言聲了,或者說靈魂又出竅了。

“又在想牢裏的事嗎?”上官麗萍輕輕地問。

“好好的就會冒出來,怎麼都難以放下!”宇文錦宇似乎也很無奈。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上官麗萍到底想問過明白。

“在牢裏,有一位老囚犯對我說過,讓人受到懲罰的那個直接的表麵的理由,往往不是真正的理由,而那個真正的理由,才決定了他必將受到懲罰,或者說自罰。那個老囚犯受罰的表麵理由已經被赦免了,但他不離開監獄,他要為他以為的那個真正的理由繼續完成自罰。算起來,我受了長達十四個月的監禁,表麵的理由是賣掉抵債的汽車,這一點上,我顯然是無辜的。那麼什麼是決定我必將受罰的真正理由呢?落魄時的憤世嫉俗?教書時的信口雌黃?下海時的標新立異?得意時的趾高氣揚?破產還不夠嗎?十四個月的監禁!到底為什麼?是“文革”時抄了老師的家嗎?那時隻有十來歲,充其量不過是湊熱鬧;是往一個當權派的臉上吐了唾沫嗎?那是一個大哥哥教的。但監禁和諸如此類的懲罰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肯定不是為了那個直接的理由!這一點我堅信不移!是什麼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