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還沒來得及擦幹眼淚的腦袋仰視著滄淚,說出口的話都帶著囔囔的鼻音,聽起來委屈又可憐。
滄淚背著月光,整張臉都隱匿在長發的陰影間,看不太清,卻能看見他常年沉匿於海底的皮膚在月光下泛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青白色,身下拖著的銀灰色魚尾又粗又長,一直延伸到窗下的陰影中,使得整體透露出一種森然之感,就像從海裏爬出的幽靈,邪惡、危險、不詳。
那的確不是一副討喜的樣子,江弦覺得自己本該害怕的,可內心深處卻驀然對對方騰起一種懷念之感,甚至忍不住想要親近,撒嬌般的抱怨脫口而出:“你占完我便宜現在就想跑嗎?”
滄淚愣了下,目光開始變得複雜,他向後縮了縮,聲音低沉沙啞,好似有種能透過血肉直達靈魂的震撼感,他問:“你不怕我?”
江弦往前爬了點說:“不怕。”
就在江弦試圖觸碰他的時候,滄淚突然用那條粗壯的魚尾如同一隻巨蟒般將整個身體撐起,幾乎遮住了整個窗戶,房間光線陡然暗了下來。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江弦,喉嚨裏發出類似野獸恐嚇敵人的嗬聲,兩條胳膊揚在身側,特意將尖銳的仿佛短匕首般的指甲展示在他麵前,渾身肌肉緊繃地就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做出一副將要攻擊的姿態。
江弦皺起兩條清秀的眉毛,抬手覆上了滄淚那觸感冰涼,魚鱗緊密得仿若鎖子甲的魚尾,輕輕摸了摸。
很光滑,卻又不像一般的魚鱗,手感意外地好。
滄淚的身體重重一抖,剛才劍拔弩張的氣勢頓減。
江弦收回手,歪著頭仰望他:“你不用故意嚇我,真的,我一點都不怕你。”
看著對方白皙麵龐上毫無假意的輕鬆與真誠,滄淚終於放鬆下來,身子一矮,重新坐回床上。
江弦這才伸出手將他淩亂地糊在臉上的長發撥開,借著月光第一次看清這個讓他感到莫名親切的鮫人的臉。
那是一張十分英俊的臉,五官立體,輪廓深邃,狹長雙眸就像盛著最清澈剔透的海水,兩片如魚鰭般的耳翼從腦袋兩側的黑發中探出,渾身肌肉緊實堅硬,雖然他的尾鰭還藏在陰影中,但以江弦的粗略估計,他從頭到尾至少有兩米五長。
“為什麼要趁我睡著偷偷遛進我房間?”江弦看著他問。
滄淚不自然地垂下頭,看上去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總覺得你身上有種很吸引我的味道,讓我忍不住想靠近。”
江弦聞言好奇地問:“我的味道是什麼樣的?”
“我也說不上來,有點像下雨時的味道,但又有點不一樣……”滄淚頓了頓,補充道:“比那好聞多了。”
“你喜歡下雨?”江弦又問。
“喜歡。”滄淚說著終於抬起頭看向江弦:“我喜歡一切形式的水。”
“因為你的本質是一條魚呀。”江弦說著吃吃笑了起來。
之後兩人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多數是江弦問滄淚答。
一直聊到月落,天空由墨藍變為深藍,最後變為鈷藍,滄淚才看了眼海平線隱隱冒出的一縷白光,不舍地說:“我要走了。”
“今晚你還會來嗎?”江弦問著,順便試探性地叫了聲他的名字:“滄淚。”
滄淚驚詫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我說我會未卜先知你信嗎?我知道我們會在這裏相遇,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等你。”江弦笑著說:“所以你也要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田暖煙。”
“田暖煙。”滄淚如咀嚼般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我記住了。”
“所以,你今晚還會來嗎?”江弦又問了一遍。
“嗯。”滄淚重重點了下頭,越過窗外,又深深看了江弦一眼,才朝著大海迅速滑去,在徹底消失在海麵之前,江弦看見他又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晨光綻放,將平靜的海麵染成了絢麗的金橙色,江弦重新縮回被子,青麵賤兮兮地湊了過來:“怎麼樣,相親對象可還滿意?”
“超滿意。”江弦閉上眼,滿足地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好熟悉,就好像很久之前便認識一般,這個大概就叫合眼緣吧,我已經開始期待今晚的再會了。”
“既無父母之命,也無媒妁之言,你們竟敢深夜幽會行苟且之事,我告訴你,你這樣不潔身自好在古代可是會浸豬籠的。”青麵調侃道:“啊,我忘了現在就是古代。”
江弦拉過被子蒙住腦袋,滿足地嗅了一口上麵沾著的滄淚身上的香味,悶聲道:“行呀,那你現在把我拉去浸豬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