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在秦穎月身後一通腹誹,秦穎月卻是沒料到自己有這麼招人嫌,緊趕著往毓秀宮去了。到了宮門口兒,由小桃通傳了,很快便有小太監引著她們主仆二人進了院兒。
一進房門,見霍小燕正坐在寢房裏靠著東牆的橫榻上飲茶,坐得規規矩矩的、茶也飲得慢悠悠兒的,若是不仔細看去,還真要讓人以為是個高門大府裏出來的千金小姐。但定睛細看去,卻還是不免覺得她的姿態都是故意端著的,頗為別扭。好像是個正在學禮儀的垂髫少女似的。
“嬪妾霜露閣秦氏,給娘娘請安。”秦穎月盈盈施禮,笑意滿滿,並無什麼拘謹恭敬之意,而是頗為親熱。
“姐姐快快請起……”霍小燕笑道,“什麼風兒把姐姐吹來了?姐姐可是稀客兒呢。”
霍小燕說得也挺親熱,但卻仍舊穩穩地坐在橫榻上,並未起身相迎。
“嬪妾本該早來拜訪娘娘,隻是之前因著身份尷尬吧,不敢帶了晦氣來給娘娘,便一直拖著。自打晉封之後,又值宮裏多事之秋,也不敢過來叨擾。剛好這幾日裏風平浪靜了,嬪妾便惦記著要過來給娘娘請安……嬪妾請安來遲,還望娘娘恕罪。”秦穎月起身,話語有些謙卑,但語氣卻未有謙卑之感。
“秦姐姐快過來坐……”霍小燕指了下橫榻上、小幾的對麵兒。
“是。”秦穎月應了一聲兒,到霍小燕對麵兒去坐了。笑道:“方才進屋之時,見娘娘在品茶,不知娘娘品的是什麼茶?”
“嗨……本宮不過口渴了,隨意喝幾口罷了,豈能談得上‘品’字?”霍小燕笑道。這些文人雅士的事,她和秦穎月是說不到一處去的。若是開啟話頭兒,隻能讓她顯出了自己的短見、隻能由著秦穎月賣弄。她可沒心思自找苦吃。
秦穎月一笑,道:“嬪妾不和娘娘瞞著,嬪妾宮裏麵,當真有些上好的茶葉呢。那還是之前在庸王府的時候,別人兒貢上來的。因著嬪妾平日喜愛飲花兒,這茶葉便放著沒動。雖然是去年的陳茶,但嬪妾聽人說啊,這雲國雪峰茶啊,稍稍陳了些,反而是口感最好的時候呢。回頭兒臣妾給娘娘送來!”
“秦姐姐有心了……”霍小燕毫不客氣地應了一句,並未推辭。但卻也沒和她說什麼過多的感謝之語,也並未和她引起下一個話頭兒。看起來並不怎麼待見她。
秦穎月也不放在心上,隻是笑道:“都是應該的……皇後娘娘那邊有陛下照顧著、薄嬪姐姐那邊有大殿下陪著,其餘姐妹們也各自有伴兒,嬪妾瞧著,就娘娘和嬪妾倆人兒孤零零的。咱們若不相互幫襯著,豈不是更孤獨了?”
霍小燕一笑,並未接她的話。她不是故意端著架子,而是真不知道該和秦穎月說些什麼。她可從沒想過秦穎月會主動找上門來示好。原本她就想著坐山觀虎鬥,可從沒想要加入到她們之中的哪一個陣營裏來。
而且秦穎月言笑晏晏的,口齒這般伶俐,在秦穎月麵前,她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話才不會錯,生怕被人取笑了去。
擺明了秦穎月是過來示好,但是此時,她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接受秦穎月的示好。且看秦穎月能做下到什麼程度吧。秦穎月越是對她殷勤,就越表明是有求於她,既然如此,且看看秦穎月能給她什麼好處來作交換。
見霍小燕並不主動攀談,秦穎月一時也摸不出她的底細來。目光在這毓秀宮正殿裏環顧一圈兒,笑道:“娘娘的宮裏可真華麗,可見陛下對娘娘的重視。換做嬪妾宮裏就不行了,嬪妾宮裏,一應都冷冷清清的。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就沒有一件能拿得出手兒的東西。”
說完,含笑看著霍小燕,想要看她怎樣應對。這話拋得可真的很難,霍小燕若寬慰她,則是承認毓秀宮的鋪張;若說不怎樣,則有不知足、對陛下的恩賞不領情之嫌。總歸不管霍小燕怎樣應對,注定都是錯的。但諸多錯之中,又總有錯重、錯輕之分。聰明人,自然會將回答這問題的錯處弄到最小。
“陛下對姐姐才是上心的,本宮豈能和姐姐相比?”霍小燕笑道。
秦穎月一笑,道:“娘娘太謙虛了。嬪妾陋質,早就入不得陛下的眼了。陛下之所以還能將嬪妾帶進宮裏,隻不過是出於憐憫,不想讓嬪妾流落街頭罷了。”
說話間,神色不由得淒然起來。
心裏卻想道:“不想這江湖女子竟然是個聰明的,並未從宮裏陳設上說,直接一句話,便有四兩撥千斤之效。倒要看看她能聰明到什麼程度。”
因而越是這般不該拿到霍小燕麵前說的、不該她們兩人之間說的話,她越是要說出來,就想要讓霍小燕為難,就想要看看霍小燕能應對到什麼程度。
霍小燕隻是輕輕一笑,道:“姐姐卻還說本宮呢,是姐姐太謙虛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