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鐵籠。
柳長吉還未到跟前,裏麵的人竟先哈哈大笑起來,道:“身在此處,竟還有客探訪,可惜無酒招待你。”柳長吉聽他聲音蒼勁,是個陌生老者,心裏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他又向前行了幾步,立在鐵籠邊,見籠內一個披著灰白長發的瘦小身影,縮在地上,身杆似還不如籠欄粗壯。有四條黑亮的鎖鏈,從籠頂四角伸出,如毒蛇一般,死死咬住他雙手雙足。柳長吉他如此慘狀,心生憐憫,輕聲問道:“前輩可是鐵劍門人?”那老者不答,柳長吉頓了頓,又問:“前輩為何陷在此大獄天牢中?”牢中老者仍未抬頭,卻是緩緩開口,回應道:“你怎知此牢困得住我?言我陷在牢中?”柳長吉聽了一愣。那牢中老者忽然抬了頭,鐵鏈隨之‘嘩啦啦’一陣響,他對柳長吉問道:“你是柳老兒的徒弟?”柳長吉心知他所說‘柳老兒’定是指自己師傅柳不歸,便點點頭。那老者見了,咧嘴笑道:“既是如此,你該叫我一聲師伯。”說罷對柳長吉招招手,鐵鏈又是‘嘩啦啦’響,老者道:“再走近些,讓我好好瞧瞧。”柳長吉見籠柵粗大,籠柵之間,隻留兩寸間隔,籠中人老者離得又遠,還身帶鎖鏈,便又毫無防備的向前走了兩大步,幾乎要貼在鐵籠之上。就在他將要站穩之時,那牢中人老者竟忽然憑空飛起,快如鬼魅般向他撲了過來,那一頭白發竟被功力激得怒張,灰白色臉龐無一絲血色,瘦削麵容更顯雙目炯炯。這才露出的麵目,隻一瞬便到了柳長吉眼前。柳長吉貼在鐵柵上,左右手被鐵柵阻了,來不及護住胸口,加之那牢中人發難太過突然,速度又快,又被那白發散飛猙獰的模樣,驚了一跳,即便隻是一瞬,也是錯了後躲的時機。眼見那籠中老者長著一兩寸長指甲的枯瘦手指,要點在柳長吉胸前,柳長吉清喝一聲,右手握緊守缺劍柄,內力隨心而至,將劍柄彈開,隨之一劍從右至左,平平劃出。這一劍,看似普通,卻快得無法形容,那手臂粗細鐵柵似水中倒影一般,被守缺輕輕劃過,一絲波紋都不起,竟不能起一絲阻礙,就見守缺從根根鐵柱中掠過,橫著向那老者斬來,鐵幕尚是如此,肉身誰能當?即便那老者先得手,未必便真能重創柳長吉,然被這後至一劍斬過,鐵定上下分離,身首異處,這性命關頭,全力一劍,誰人能有把握先傷人,再避開?那老者終是隻能收勢,伸出的單手轉推鐵柵,借力回彈,退時身形,如來一般迅速,才堪堪避過劍鋒,即便如此,猶覺頸上一涼。
柳長吉雖眼見那老者退回,然出劍難收,從最右方劃至最左,又多斬了幾根鐵柵才止。守缺劍又薄又鋒利,鐵柵欄被攔腰斬過,竟仍是牢牢抵在一起,縫隙都瞧不出。那老者回身站定,隻覺頸中一熱,手一探,竟是一手血,想來是被劍氣所傷。柳長吉也早已如蜻蜓點水般,一點腳尖,向後滑出了一丈有餘,遠離了鐵籠。
牢中老者竟將手上鮮血,拿到口邊舔淨後,望了柳長吉,獰笑道:“好,你小子已殺過人,劍法經血淬過,已然成了,然你心地太過樸實,太輕信人。若得我點化,教你‘詭劍’,懂得用計取勝,天下無敵隻是時日而已。”柳長吉聽了,竟豪無欣喜之色,想了片刻,才皺眉道:“若前輩劍法如此高強,如何還會被人所製,困在此處?”那老者聽了,切齒‘桀桀’幾聲怪笑:“你當真以為這幾根細鐵絲便能困得住我?”柳長吉道:“若是困不得前輩,前輩為何不出籠而去?”老者定定望了柳長吉,問道:“你從外麵來,告訴我,江湖現今是何景象?”柳長吉低頭想了一會,沉聲道:“遍地都是殺戮。”老者一聽,竟是‘哈哈’笑了,道:“江湖始終都是這般樣子,那外麵有何留戀之處?”柳長吉又道:“但這牢中陰冷潮濕,前輩縱是要清靜,也可換個舒適的地方。”老頭歎了口氣,道:“隻因我有一心事未完。”說罷抬頭對了柳長吉道:“你鬧市裏可曾見了個酒糟鼻老頭,他若見了你守缺劍,定然尋你說話。”柳長吉點點頭。老者又道:“那酒鬼是你師叔,同我一樣,老不死的年紀,卻是找不齊兩個稱心如意的徒兒,我還真是羨慕柳老怪,兩個徒弟,個個都是奇才。”柳長吉聽了,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師傅他卻並不開心。”
遙遙聽到催促聲起,柳長吉對了老者正色一禮,道:“弟子去了,前輩好生保重,也不知能否再機會再來探望前輩”籠中老者點點頭,歎了聲,道:“去罷。”柳長吉轉頭要去,又忽然回頭,對了那老者,道:“別人困不住前輩,前輩卻把自己困在此處。前輩與家師的劍法,高出江湖眾門派掌門太多,然而一個在昆侖無人雪域,一在皇城幽暗天牢,劍法再高,又有何用?世人都隻好名利,故之會趨聲名顯赫的大門派,爭得出人頭地之機,哪裏會有人想要苦心鑽研劍法,又怎會在意師傅劍法高低?”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至刺耳關門聲響,那老者於籠中,始終未做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