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裝病(1 / 3)

桌上的籠屜冒著熱氣,賀作舟時不時瞥上一眼,覺得方伊池今日穿衣服的速度有些慢,忍不住開口:“要我幫你穿褲子嗎?”

“不用。”方伊池站在鏡子前,耐心地係衣扣。

他還是穿長衫,墨色為底,邊角繡了綠色的荷,一圈金邊若隱若現。

長衫上加一身黑馬褂,領口袖口露出雪白的狐狸毛。方伊池穿好,撫平長衫下擺並不存在的褶皺,繞出屏風時,順手將手焐子揣上了。

賀作舟瞧見他時,一時忘了言語。

好看當然是好看的,隻是賀六爺敏銳地覺察出一絲異樣——小鳳凰穿得過於隆重了。

不像是去醫院看望病好得七七八八的妹妹,倒像是去赴宴。

不過方伊池怎麼穿都好,賀作舟就算驚奇,也不會表現在臉上。

“準備走了?”

“嗯。”方伊池坐在了賀作舟對麵的沙發上,乖覺地回答,“等會兒要麻煩萬福或是萬祿送我去陸軍醫院。”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賀作舟好笑地搖頭,剛欲往下說,房門就被敲響了。

萬祿帶著嚴仁漸來了。

“嚴醫生說想去陸軍醫院拜訪朋友。”萬祿把嚴仁漸讓進屋,“六爺,您不是說小爺也要去嗎?”

“嗯,正好。”賀作舟趁方伊池扭頭,向嚴仁漸做了個手勢。

嚴仁漸會意,心知賀六爺怕自家太太在醫院被方伊靜欺負了去,是在要他盯緊點呢。

不過嚴醫生心裏波濤洶湧,麵上卻絲毫不顯,隻道:“若是小爺著急,我可以自己叫板兒爺。”

“不著急。”方伊池自然一個勁兒搖頭,“嚴醫生,順道的話,咱們可以一起去。下雪天想要找個黃包車,不容易呢。”

說話間,天又刮起了大風,雪粒子劈裏啪啦地打在糊了窗戶紙的玻璃窗上。

賀作舟擱下手裏的報紙,皺眉瞧了眼牆上的時鍾:“今兒我還有急事,不能陪你去,但回程的時候,應該可以去醫院接你。”

“先生顧著自個兒的事情就成。”方伊池不甚讚同地蹙眉。

他本就因為自己讓賀六爺無法爭奪家產而心生芥蒂,如今要是再耽誤六爺的生意,怕是再也無法安心地在賀家待下去了。

方伊池有自個兒的執拗。他說完,立刻起身,由萬祿撐著傘,引出了院子。

嚴仁漸落後他幾步,萬福幫著撐傘。

“哦對了,六爺,問您個事兒。”嚴醫生跨過門檻的腳在看見屋簷上倒掛下來的冰淩時,縮了回來,“我有張關於白喉的藥方子不見了,您拾到沒?”

“白喉?”賀作舟的眉頭微微一皺,“沒瞧見。要是落在地上,許是被下人掃走了。”

嚴仁漸也沒當回事:“無妨,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我那兒還有備份。”

於是藥方子的事在賀作舟和嚴仁漸這裏,就跟陣微風似的,眨眼間吹走了。

他們卻不知道,方伊池那頭早已因為一紙藥方而翻江倒海了。

他站在前院等了一會兒嚴仁漸。

“小爺。”嚴仁漸跟著萬福和萬祿一齊這麼稱呼方伊池,客客氣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您走著,小心路上滑。”

他笑笑:“多謝嚴醫生。”

說完,平白加了句:“謝謝您照顧六爺。”

方伊池記得萬祿說過,嚴仁漸是跟著賀作舟的醫生,以前一起上過戰場,在賀家,旁人都沒有使喚他的資格。

這麼說,自個兒死了以後,六爺也是要靠這位醫生照顧的。

方伊池一往生死的事情上想,神情越發哀切:“嚴醫生,我的病你是知情的吧?”

嚴仁漸沒聽明白他的意思,莫名其妙地回答:“那是自然。六爺囑咐我為您看病,我自當盡力。”

盡力,盡力。

白喉還有什麼好盡力的?

方伊池拎著稻香村的糕餅,憂愁歎息,轉換了話題:“您知道我妹妹的病嗎?”

嚴仁漸當然也知道。當初賀作舟發現方伊靜故意不吃藥,裝病重,怒火中燒,在方伊池麵前掩飾得極好,背地裏卻直接讓嚴仁漸尋個精神類疾病的由頭,將她關在了陸軍醫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