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副院讓人去請了外科的一把手,吳醫生。
一把手從當上主刀醫生到現在,有三十幾個年頭了,還沒治過這麼小的傷口,心情嗶了狗。
不過他不敢有怨言啊,畢竟他的工資還是江家發的,也沒好意思讓護士來,親自給病人清洗包紮傷口。
“嚴不嚴重?”
江織眼睛紮周徐紡的臉上了。
吳醫生被他盯得有點手抖:“隻是皮外傷。”
江織也不回病床上躺著,搬了個椅子挨著周徐紡坐,自己還輸著液呢,他也不管手背上的針頭,在給小姑娘拍背,也不知道哄個什麼勁兒。
他又問:“會不會留疤?”
“……”
江小公子對皮外傷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吳醫生耐著性子解釋:“不會留疤,隻是一道很小很小的口子。”消完毒,擦藥,再貼上紗布,前後就三分鍾,“好了。”
江織把紮在人家姑娘臉上的目光分出來一點兒,掃了吳醫生一眼:“這就好了?”
不然呢?
“藥都不開?”他眼神厲了,有不滿。
吳醫生後頸有點發寒,摸了一把:“不用開藥啊。”真的隻是很小很小很小的傷口……
江織直接無視他:“孫副院,給我換個醫生過來。”
外科一把手:“……”
孫副院:“……”不知道怎麼說好,看了一眼那受傷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個好說話的。
她說:“不用了,等醫生過來,傷口自己都長好了。”
說得真有道理。
吳醫生和孫副院都點頭,表示苟同。
江織這才發話:“你們出去。”
“有事您再叫我。”孫副院帶著他的一把手趕緊溜了。
“你也出去。”
阿晚:“哦。”
阿晚也出去了,把病房的門關好,然後思考了三秒,還是把耳朵貼在了門上,醫院隔音一般,他聽見了周小姐的聲音。
“你是不是生氣了?”周徐紡覺得他生氣了,他表情很嚴厲。
江織從椅子上起來,推著他的輸液架,去了病床,他躺下:“誰讓你給我擋了?”
語氣像訓斥。
嗯,真生氣了。
不過周徐紡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生氣:“我們是好朋友。”她說得理所當然,說得鄭重其事,“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這一句,是她從江織的電影裏學來的。
周徐紡覺得非常對,不愧是江織拍的!
江織:“……”
他更氣了!
哄不好的那種。
周徐紡的情商,低到了沒救的程度,他不想跟她說話了。
“江織。”
江織不答應。
周徐紡有點急了,碎步上前:“江織。”
她小聲地喊他,跟討好一樣。
她也不會討好人,跟哄小孩子一樣,拿了零食到他麵前,雙手捧著:“果凍吃嗎?”
不吃。
“棉花糖呢?”
不吃!
江織就那麼看著她。
意思很明白,他要哄。
周徐紡歪著頭,不知道怎麼搞,這時候,外頭下起了冰粒子,打在窗戶上滴滴答答的響。
她把零食放下:“你冷不冷啊,江織?”她去拿了一張暖寶寶過來,蹲在趴在病床上,像一顆黑色的蘑菇,“你冷的話,我給你貼暖寶寶。”
怎麼可以這麼萌。
她還不自知,說話一本正經,看人也嚴肅認真。
江織被她這點幼稚園水平的哄人手段弄得心都要化了,也舍不得訓她了,這個不嬌氣的小姑娘,這個習慣用後背去幫人擋玻璃的小姑娘,以後要慢慢教,教她多在意自己一點。
還好,他這個人夠壞,他家這小姑娘,心太善了點。
他背過身去,掀開被子,把後背露給她:“給我貼腰上。”
“好。”
一張暖寶寶,她就把江織哄好了。
周徐紡覺得江織是世界上脾氣最好的人,林大壯先生居然還誣賴江織,說他脾氣不好,林大壯先生有點過分。
門口,林大壯:“……”
轟隆!
後半夜,突然電閃雷鳴。
肖麟書剛把江維爾放到床上,她就驚醒了,睜開了眼,因為哭了很久,眼睛還是紅腫的。
她啞著嗓子喊他:“麟書。”
肖麟書把她放進被子裏,捂好:“嗯。”
“剛剛做了個夢。”
“夢見了什麼?”
她眼睛澀澀的,有點不舒服,揉了揉:“夢見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那天是她的生日。
肖麟書拿開她的手,用毛巾濕了水,輕輕給她擦眼睛,他說,聲音平淡又溫和:“那天也是我妹妹的生日。”
這是第一次,肖麟書說起他的妹妹。
他眼睛裏全部燈光都融進去,細細碎碎的影子很溫柔:“她比我小了十五歲,長得像我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孩子,也很乖巧,醫院的護士和醫生都喜歡她。”
他說醫院。
他的妹妹生病了。
江維爾坐起來:“她現在在哪?”肖麟書從來沒有跟她講過他的家庭,她每次問起,他都直說,他沒有家人。
他不提,她怕戳他傷口,也不問。
他把毛巾放下,浸了熱水,又擰幹給她擦手,語氣出奇地平靜,他說:“我妹妹她去世了。”
江維爾呆愣住。
“我們第二次見麵的那天,是她下葬的日子。”
他妹妹去世的時候,還不到十一歲,他父母不在,自己一個人辦了葬禮,沒有親朋好友,他喝了幾杯酒,就去開工了。
他以為那會是他最後一部作品,拍完了就退圈,可她出現了,帶著滿身的光,闖了進來。
江維爾想起了那天,他們在跆拳道館見麵的時候,那時候她想,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矛盾的人呢,分明對誰都溫柔和善,偏偏眼睛裏很悲傷,像對世界絕望了。
原來,那天他的妹妹下葬。
“是不是因為……”她問不出口。
肖麟書點頭了,知道她要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