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雨總是擾人心弦。
薛招娣皺著眉看著外麵的細雨,耳邊是自己婆婆的咳嗽聲。
“招娣啊,雨還沒停啊……”
婆婆趙老太太不過五十剛出頭,白發卻鋪了滿頭,一雙眼睛因為年輕的時候做繡活兒熬壞了,泛濁的瞳孔無神的看著屋頂。
“娘,沒停呐,張大夫許是在路上了,我去尋他,你好好躺著呀。”薛招娣說完急急忙忙披著蓑衣衝了出去,手裏還拿著把油紙傘,關好了門朝著張大夫每次看診行徑的路線尋去。
趙老太的病是陳年舊屙,每年到夏季的時候就會犯病,這張大夫是縣裏的郎中,每到這時候都會來給趙老太看病,今日本到了看診的日子,人卻沒有來。
薛招娣等了一中午,見人沒來,怕是路上遇見雨來不了,安頓好自家婆婆,自己出來尋張大夫了。
這村子外路都是些土路,又泥濘又滑,即使是招娣這樣的土生土長的人也要小心翼翼的走,這路上就慢了些,等找到張大夫,已經是兩盞茶之後了。
好不容易帶著張大夫回了自己家,薛招娣又忙著招待張大夫,端水倒茶好一陣忙,又捧了紙筆讓張大夫寫了方子。
張大夫看著招娣眼裏不住的欣賞的神色,他想起了什麼對著招娣問道:“您媳婦今年有十四了吧,眼見的也是個大娘子了。”
薛招娣手裏拿著方子仔細的吹著,聽到問話乖巧的點了點頭道:“昨個兒剛過了生辰。”
張大夫點了點頭,然後頓了頓上下打量了招娣半響才開口道:“對了趙家媳婦,這天兒眼看是回不了縣城了,您能幫我找個住處麼?”
招娣往屋外一看,天空陰沉的可怖,這暴雨眼下是一時完不了,於是點了點頭,出去找找其他家看看有沒有哪家空房閑著能再歇個人。招娣自己家就婆婆和她自個兒,外男住在自家不方便,所以隻能另外找住處去。
招娣一離開,張大夫猛地灌了口茶,然後看向趙老太。
“老太太……張某有一事相求。”張大夫起身,正正經經的給趙老太作揖。
趙來太驚疑道:“什麼事需要您如此大費周折,您對我老趙家有恩,每年看診都仰望著您那,快別行這禮,折煞老身啦!”
趙老太起了半個身子,想拉起張大夫,卻因為傷痛一時間行動不了。
“實不相瞞,張某這次是想為自家那不成器的兒子來求個媳婦的,求娶的不是別人,正是……正是您媳婦兒招娣。”張大夫閉了閉眼大聲說道。
趙老太聽後,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話,也愣住了。
招娣是趙家的童養媳,這事不僅是柳巷村兒的人知道,隻要是常來柳巷村的人都知道,更別提張大夫這樣的常客了。
雖說是童養媳,在前幾年才剛剛和抱著公雞的趙家兄弟成了禮,勉強算是趙家的媳婦了。
沒和趙老太太兒子真正成為夫妻,是因為老趙家的小子被路過的仙人一眼看中,被收作徒弟了……
然而這事兒雖然是真的,但是當時在場的人隻有趙老太太一人,任她怎麼和外人說自己兒子的仙緣,那些村民卻一致認定她是因為丟了兒子得了失心瘋。
其實,就連趙老太太也覺得自己是不是魔障了,也是,若是自家兒子真的成了仙人,這麼多年為何不回來看一看自己的老母呢?
這麼多年,從被全村認為是瘋子,再到重新振作與招娣相依為命,趙老太太過的苦,但更苦的是招娣。
就在招娣十一歲的時候,按照村中的習俗,趙老太太讓兄弟家的子弟抱著公雞和招娣成了婚,讓招娣明明白白的成了自己的媳婦。
然而,村子裏的人明白,這招娣怕是一輩子都要孤苦一生了,嫁給一個不明去向的男人,這不是望門寡是什麼,沒少人在背後指著趙老太的脊椎骨罵她沒人性。
那時候的趙老太身體還不錯,然而身邊沒人,就想著身邊有個媳婦也能有個伴兒,再說招娣自己也樂意,不願意另嫁,況且說不定過幾年自己兒子就回來了呢?所以趙老太雖然背了罵名但心裏也美滋滋的。
但是隨著年紀漸長,身體大不如前。兒子也沒個消息,招娣正是鮮花一樣的年紀,難免沒有其他人動心思。
沒少有老光棍和縣裏的富戶來找趙老太說親的,又給房產地契的,又保證給她養老的……
然而趙老太都沒答應,實在是這些人上不了台麵。要麼娶招娣為了她的顏色,要麼娶招娣是為了不用付彩禮。
趙老太畢竟是一點點把招娣養大了,過了這麼多年,心裏把招娣當做自己的親女兒,眼下卻發現自己當時一時的自私,卻是害了招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