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臣等的分內之事,皇祖父謬讚了。”褚琪楓謙遜說道。
皇帝笑了一聲,也就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目光不經意的一瞥,瞧見站在旁邊的霍罡就是歎息一聲道:“睿親王出事,楚州軍中暫時無人主事,朕原本打算再點霍愛卿前往,可是這兩日他卻突然病下了,又來勢凶猛,一時半刻怕是不能遠行了!”
褚潯陽和褚琪楓都是漠然聽著,誰也沒有回頭去看霍罡。
霍罡聽了皇帝的話,立刻就跪了下去,請罪道:“微臣慚愧,之前久居軍中,難免有些陳年痼疾,其實也不是什麼太大的毛病,皇上相信微臣,抬舉微臣實在是——”
他說著,卻是不可遏止的咳嗽了起來,聲音嘶啞的咳嗽了半天,最後幾乎是要將肺都給咳出來了一樣。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聲,霍罡就又對皇帝磕了個頭,“微臣殿前失儀,請皇上恕罪!”
“哎!霍卿家你有病在身,本來就是朕強人所難了。”皇帝一抬手,目光移過去,又看了褚潯陽一眼道:“潯陽你和霍卿家先退下,朕和你父親哥哥還有政務要談。”
“是!”褚潯陽屈膝一福。
霍罡也是趕忙行了禮爬起來,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外走。
然後後麵就聽皇帝繼續問道:“琪楓,你在楚州前後加起來也呆了一段時間了,現在軍中缺一主帥,朝中眾位武將,你可是覺得誰人合適?”
“琪楓年歲尚輕,這般資曆,哪敢妄加議論此事?”褚琪楓道,後麵隨著褚潯陽二人先後走出了禦書房,也就再沒有聽到後話。
彼時也才剛過午,外麵烈日炎炎,日頭很盛。
霍罡當是事後還有事情要給皇帝回稟,所以就暫時立在廊下未動。
褚潯陽也跟著止了步子,與他隔了一小段距離一同站在了廊下。
她這才側目稍稍打量了一眼對方。
霍罡的這副容色,的確是一副重病在身的模樣,臉色清白,嘴唇幹裂,目光之中也沒什麼神采,時而就得要咳上一陣,咳嗽的時候也分外激烈,整張臉都漲的通紅。
“霍將軍病的巧啊?”褚潯陽道,唇角彎起一個弧度,卻未曾構成一個微笑的表情。
“不敢勞郡主親問,人老了,難免都會有點這樣那樣的毛病。”霍罡道,容色如常,也不如往年時候偶爾見麵時候擺出來的那副慈愛在嘴臉。
楚州的事情敗露,雖然褚易安沒有明著跟他攤牌,但是他在朝中的人脈也還是有一些的,很快便是聽聞了軍中變故。
在那場大的戰役中,他一手提攜起來的心腹幾乎全部死在了戰場上。
褚琪楓送回來的戰報上說是南華人最後狗急跳牆孤注一擲才造成了意外的傷亡,可他卻是不信的!
褚信和南華軍中是什麼關係他很清楚,說褚信被南華人算計?這本身就是個沒有辦法戳破的謊言,而既然褚信都暴露了,他的事——
也絕對是瞞不住的了!
又偏偏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在軍中的親信全部遭遇“意外”?
就在這麼個當口上,他如果接了皇帝的聖旨真的再回南疆軍中,隻怕——
少不得也是個死於非命的下場。
於是當機立斷,他立刻就稱病推掉了這趟差事。
以病重做借口,就連皇帝也沒有辦法懷疑他什麼。
褚潯陽看著他臉上還算泰然的表情,眼中嘲諷的意味就越發濃烈了起來,道:“也是,有些毛病在身上藏的久了,也是時候早點拿出來曬曬太陽的,否則發黴腐爛,也一樣是要得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霍將軍你從戎多年,想必身上落下的病根還不隻是這一樣兩樣的呢,後麵可還要當心著些,萬不要數病並發,到時候——可不就是咳嗽兩聲這麼簡單了。”
她這話,含槍帶棒,兩人都是心知肚明。
霍罡的麵色陰沉。
他也算是老資曆的武將了,幾時被褚潯陽這樣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這樣冷嘲熱諷的排擠過?
哪怕他是想要保持鎮定,臉上表情也不免有些僵硬扭曲,額角青筋都爆了起來。
好半天,他深吸一口氣,道:“多謝郡主提點!”
“提點?”褚潯陽忽而便像是聽了笑話一樣,肅然搖頭道:“本宮可不想廢話給你所謂的什麼提點,隻就衝著霍將軍在此次南疆之行中對本宮的那些關照,這會兒還能叫你站在這裏和本宮來說話,本宮也實在是太過仁慈了。”
“郡主在說什麼?微臣不懂!”霍罡道,一張方臉上全無表情,肅然之中又帶著固屬於武將的硬氣。
隻是這一天他的眼神過於晦暗,反而讓他的那張臉看上去帶了幾分陰狠的戾氣。
他是知道褚潯陽難纏的,但卻沒有想到她會在宮裏就這麼公然和自己攤牌。
她這是什麼意思?是警告?是威脅?
褚潯陽的唇角牽起一個冷諷的弧度,也不在乎他的狡辯,隻就把目光落在遠處,緩緩說道:“我知道你的依仗是什麼,不過就是因為本宮的手裏沒有拿到你的證據,你要不承認也是常理。既然你想扛那就先這麼扛著吧,背後陰招翻臉無情這種事,不隻是你會做,本宮做起來可能會比你更加得心應手一些!”
霍罡的目光微微一動,滿眼戒備的驟然看向她。
褚潯陽卻已經轉身,從容不迫的款步離開。
霍罡看著她色澤亮麗的衣裙,身姿筆直的背影,莫名的,心裏突然就升起了巨大的危機感。
褚潯陽出了宮,在東側的宮門外頭自家的馬車旁邊等著褚易安和褚琪楓出來。
青藤知道她回來,特意趕了來,本來是興奮不已,嘰嘰喳喳的說了好些這段時間京城裏的見聞,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褚潯陽並沒有接茬,不僅沒接茬,甚至是半點興致也沒有的樣子,隻是漠然坐在車轅上看著遠處的天際發呆。
“郡主?您怎麼了?”她的這個樣子,極為罕見,青藤看在眼裏,不覺得憂慮了起來。
褚潯陽從遠處收回目光,卻隻是突如其來的吩咐道:“這段時間我不見客,到時候不管是誰遞帖子或是登門,都直接擋掉,不必報給我知道了。”
“是,奴婢知道了。”青藤道,但也畢竟是跟了她很長一段時間了,對她的習性太過了解。
同時也是因為褚潯陽的舉止太過反常,青藤便又忍不住多想,左右觀望著,最後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脫口道:“咦,奴婢好找沒有聽說延陵大人跟著一起回來呢?他不是隨郡主一起去楚州了?”
為了對南華朝中封鎖延陵君的消息,所以延陵君出事之後褚琪楓就下令把消息捂住了,現在西越這邊因為延陵君和褚潯陽走的太近,這消息的確是不好隱瞞,但大多數人也不知道詳情,隻知道延陵君和褚潯陽走了一道兒離京,然後這會兒還沒回來。
提及此事,褚潯陽的神色就是不覺得一黯,剛剛略一垂眸,就聽宮門那裏的侍衛道:“太子殿下,郡王爺,好走!”
褚潯陽於是趕緊收拾了散亂的思緒跳下車轅迎過去,“父親,哥哥!”
“嗯!”在人前的褚易安還是那個不苟言笑的當朝儲君,隻是負手而立應了一聲。
褚琪楓看了眼遠處的天色,遲疑了一下道:“父親,趁著現在時間還早,我想要上山去看看母妃!”
褚潯陽微微垂下眼瞼,唇角牽起一抹恬靜微弱的笑容,明顯是不想加入到這個話題。
“嗯!”褚易安也沒說什麼,點了下頭道:“讓蔣六去多準備些東西帶給她吧!”
說完就先行一步往車馬的方向走去。
褚潯陽下意識的追著他的背影看過去一眼,眼中神色卻是莫名一變——
果然,父親也是知道的!
可是他到底知道多少?看他這樣的態度,真的是叫人很難琢磨。
“潯陽?”褚琪楓見她失神,就喚了她一聲。
“哦!”褚潯陽回過神來,回他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道:“我有點累了,跟父親回去休息了,哥哥你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