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動靜是褚易簡弄出來的這一點,他目前還不知道,隻是三更半夜見到褚昕芮孤身一人在此,身邊連一個睿王府的護衛都沒有,就感到十分意外。
“是——是我五哥做的!”褚昕芮麵容淒苦,艱難的開口說道。
她說著,就又轉向了風連晟,莊重的衝對方屈膝一禮,道:“都是我五哥的錯,險些傷了太子殿下的性命,本宮代他向太子殿下請罪,我這便就進宮去,會向陛下當麵把事情交代清楚,到時候皇上自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她一個女子,已經把姿態擺的這樣低了,哪怕明知道她這是在做戲,風連晟也不能再咄咄相逼。
“郡主還真是深明大義!”風連晟道,唇角扯出的那個笑容卻怎麼看都透著幾分詭異。
褚昕芮強壓下心中不適的感覺,歉疚的笑了一下,然後就又轉向了杜長明道:“杜大捕頭處理好這裏的事之後,就請你走一趟,護送本宮進宮吧,我有些急事,須得要盡快麵見陛下!”
風連晟的儀仗被襲,這就是天大的事。
杜長明自然不能拋開這裏不管,麵露難色。
風連晟看著,終於還是不得已的冷哼一聲道:“罷了,這裏你來處理善後吧,本宮本來也就是要進宮去拜見皇帝陛下的,剛好順路,就讓常寧郡主隨本宮的儀仗一起進宮去吧!”
“如此,那便謝過太子殿下了!”杜長明趕忙拜謝。
褚昕芮對風連晟這樣的決定卻沒有多少意外,剛剛自死亡線上摸索著走了一圈回來,這會兒她已經開始逐漸的冷靜下來,開始暗暗計較後麵的打算。
風連晟渾身上下都寫著不痛快,冷著一張臉,帶了自己的儀仗繼續前行。
褚昕芮坐在後麵杜長明為她臨時準備的馬車裏,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想事情。
李維寸步不離的跟在風連晟身邊,一路上不時的回望後麵跟著的馬車,忍了半天,最終也還是沒忍住的問道:“殿下,那位榮家少主的為人亦正亦邪,屬下一直都看不透,他為什麼一定要您走這條路進宮?難道就是為了逼著簡小王爺再和您衝突一回?其實前麵已經有了宮裏的事了,睿王府那些人早就是其罪當誅,現在就算多加了這一樁罪名,也是畫蛇添足,根本沒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榮烈?”風連晟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冷冷一笑,“他能是為什麼?就目前來看,他做任何事,都不可能避過去一個褚潯陽去!你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本宮也想知道他又打的什麼主意呢,不過麼——這麼現成的一個人情擺在這裏,既然他敢提,難道本宮還怕接著嗎?現在想那麼多做什麼?等著往後看,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可是——”李維卻是怎麼都不能放心的,“這麼多年他人都沒在朝中露過麵,隱藏的這樣深,到了這邊又冒天下之大不韙,翻雲覆雨的摻合到西越的大位之爭裏麵來了,這個人的心機手段不可小覷,您能信他嗎?”
李維說著一頓,似是有所避諱,把貼身保護風連晟的另外兩名心腹侍衛也一並揮退了,待到確定周圍無人了,才諱莫如深的說道:“再怎麼說,安王殿下和他都是親舅甥!”
風連晟的眸子裏有什麼一明一滅的驟然一閃,隨後卻是看著遠處的夜空雲淡風輕的笑了,“你覺得他不可信,本宮卻恰是覺得,正因為他不擇手段的這一點——這對本宮來說,卻反而是件好事呢!”
做事有原則的人,會重道義,重親情。
可是延陵君這人——
他隻是為了取悅褚潯陽,幫東宮奪位,就什麼樣的陰私手段都敢用!
就算風邑是他的親舅舅——
以前風連晟會覺得延陵君這人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個實打實的禍害,但是最近,他卻反而更是樂觀了起來。
他不怕對方是個不擇手段六親不認的人,何況——
那人的弱點那麼明顯的擺在了明麵上,怕什麼?
風連晟眼中神色瞬間就變了幾變,李維雖然心裏還是略感不安,但見他不想再提,也就隻能是閉了嘴。
一行人連夜入宮。
彼時宮門處的崗哨都已經重新安排了人手。
風連晟的儀仗陣仗很大,但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卻是不能隨他進宮的,而得要被留在外麵。
最後跟隨他進宮的就隻是包括李維在內的三個人,再加上褚昕芮。
一行人,被大批的禦林軍護衛,兩頂轎子快速往內宮的方向行去。
眼下已經是八月下旬,這晚的月色本就不是十分明朗,再加上皇帝寢宮那裏一片火海,連著燒了兩個多時辰,火勢收勢不住,又蔓延到鄰近的宮殿,遮天蔽日,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片濃重的煙霧之下,這一路走下來,就能落了滿臉的灰,更別提什麼看星星看月亮了。
皇帝的寢宮被燒,這會兒他就暫時移去了位置較偏僻的交泰殿。
兩頂轎子一前一後被抬到了大門口。
風連晟和褚昕芮兩人先後下轎。
風連晟也懶得和褚昕芮打交道,直接大步走了進去。
褚昕芮的心中忐忑,站在台階下踟躕,又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心一橫,提了裙子往裏走。
宮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朝臣們耳聰目明,自然也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趕著進宮來慰問。
風連晟兩人到時,那大殿裏已經黑壓壓的跪了一片。
褚昕芮看著這個陣仗就更是心裏發虛,隻能咬著牙強迫自己不要後退,快走兩步,沒有落下風連晟太遠。
兩人前後腳進了門。
皇帝這會兒是被安置在旁邊的暖閣裏的,半透明的紗帳垂下,能夠看到他半靠在軟枕上麵的身影。
他那樣子看上去虛弱極了,像是提不起半點力氣的模樣。
“小王拜見皇帝陛下!”風連晟道,衝那帳子後麵躬身一禮,“聽聞宮中發生事故,皇帝陛下受驚,小王探望來遲,還請陛下莫怪!”
“呃……”那幔帳後麵,皇帝開口,卻是先就咳嗽了起來。
站在旁邊的宮女趕忙上前去替他撫胸口。
皇帝擺擺手,啞著嗓子道:“你有心了——”
他的聲音聽上去極度的沙啞,虛弱的厲害。
這邊兩人正隔著帳子寒暄,立在門邊的李維卻是突然目光一閃,不知道是為什麼,就在那一瞬間,出於練武之人的本能,他猛地抬手想要拽住旁邊和他一前一後進來的另一個侍衛。
卻是沒有想到一把抓空,那人卻是搶先一步,泥鰍一樣從他身邊擦了過去,二話不說,從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身邊蹭了過去。
“刺客!”李維失聲大嚷。
然則卻還是遲了一步。
這裏是皇帝寢殿,又有這麼多的官員在場,再加上宮裏如今守衛森嚴,進宮的人都要經過嚴格排查,是以誰也沒有想到這裏還會發生意外。
那人直撲進了那暖閣之中,根本就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那名立在皇帝身邊的婢女已經被甩了出去。
緊跟著就見那人袖中吐露出來一柄匕首,精準無誤的朝炕上皇帝的胸口刺去。
皇帝受了驚嚇,這會兒需要靜養,這暖閣裏就隻留有一名宮婢服侍,他這完全就是如入無人之境。
彼時皇帝還在不住低低的咳嗽,手捂著嘴巴,衣袖遮擋了小半張臉孔。
那人一刀刺下去,半點也沒容情,卻在那刀鋒離著皇帝胸口寸許的距離之外時勃然變色——
炕上歪著的那人雖然穿了一身明黃寢衣,但是露在外麵的眼神清明,和皇帝那種渾濁又陰暗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人暗歎一聲不妙,卻是為時已晚,就在他的匕首刺破冒牌皇帝胸口的時候,假皇帝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掌卻是驟然翻出,往他胸口重重的一掌拍了下去。
這一掌的力道絕對不輕,那人驀的噴了一口血,就往旁邊摔去,身體砸在了一個花架子上,上麵一盆水仙花落在地上,將他的頭臉衣物盡數打濕。
床上的替身翻身而起就想要再補一掌,那人的反應也不慢,直接抬腳一踢,把腳邊的一堆碎瓷片朝著那替身麵門踢去。
那替身本能的抬手遮擋,那人已經翻身躍起,退到了旁邊的窗子底下。
這時候皇帝已經被李瑞祥扶著從稍遠地方的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那人立在窗口,方才被水濕了臉,這會兒他左側臉頰上粘著的一道假傷疤就落了下來。
那眉目——
赫然就是逃脫在外的褚易簡。
“皇上果然料事如神,你還真的潛回來了。”李瑞祥道,扶著氣喘籲籲的皇帝,麵無表情的開口道。
外麵的侍衛蜂擁而至。
幔帳被抖開。
褚昕芮站在人群之後,驚慌失措的看著滿身狼狽的兄長。
“你還沒死,我又怎能善罷甘休?”褚易簡捂著胸口一聲冷笑,卻是全然的無所畏懼。
“拿下!”皇帝陰著嗓子下了命令,聲音卻在發抖。
眼見著對方人多勢眾,褚易簡也不逞能,直接就翻過了窗子奔了出去。
“快去追!”皇帝上氣不接下氣,李瑞祥就代為下了命令,“生死勿論,一定不能再叫他逃脫!”
“是!”侍衛們應聲而走。
皇帝這個時候哪裏能夠安心在這裏等消息,緊跟著也顫巍巍的跟了出去。
外麵跪了滿地的朝臣百官麵麵相覷,是直到皇帝走的沒影了才一個個的反應過來——
就在剛剛,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在這九重深宮之內,一向都以忠君愛國揚名的睿親王府的簡小王爺居然當眾要刺殺皇帝!
一群人傻了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觀望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皇帝都追出去了,他們不能在這裏幹等著,於是也都爭先恐後的追著離開。
眾人之後,隻有風連晟主仆留了下來。
風連晟臉色陰沉,側目看向了李維,“是跟著我們來的?”
“嗯!”李維的臉色比他更難看,“貴三的臉上有疤,平時總愛把帽簷壓的很低,這段時間他經常跟隨殿下進宮,所以——”
風連晟是異國來客,又身份高貴,所有人都難免關注他,他身邊有個刀疤臉的隨從,也差不多盡人皆知。
這一晚上,夜黑風高,宮門的守衛又是剛換的,大約是隻看了一眼他那標誌性的半邊疤痕也就認定了他的身份。
其實主要還是誰也不會想到褚易簡會去而複返,就更不會想到他還是混在了風連晟的人裏麵,堂堂正正的再進了宮裏。
“殿下,難道榮家少主和褚易簡是同謀?他們串通好了的,所以才借您的手——”李維道,額頭上隱隱的開始冒汗。
如果不是兩人串通好了,延陵君怎麼會突然找上風連晟,讓他大張旗鼓的進宮?
如果不是串通好的,就算風連晟和褚易簡會在路上遭遇,又怎麼會那麼巧,剛好就被褚易簡趁亂混進了他的隊伍裏來了?
這絕對要是兩人提前安排好了才能有的默契。
“他才不會做這樣的蠢事!”風連晟卻是不能苟同的笑了一笑,“說他要給褚易簡製造機會是真的,但若要說他是同謀?那就扯的遠了。”
褚易簡做這是事兒的風險太大,誰知道卷進去之後會不會受牽連?
延陵君在這裏是孤家寡人,什麼都不怕,出了事大不了就直接腳底抹油,可就憑他和褚潯陽的關係——
誰又能保證東宮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他沒有直接參與,怎麼可能——”李維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為了褚潯陽,他有什麼是不敢做的?”風連晟道:“他隻是給褚易簡提供了一點便利,褚易簡敗了,和他半分關係也沒有,而褚易簡一旦成事——”
風連晟說著,就是諱莫如深的撫掌一笑,“他是被冠以亂臣賊子之名了,半點翻身的可能都沒有,最後會受益的,你說會是誰?”
無非就是東宮了!
隻要皇帝被刺,那麼褚易安以儲君之位登基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這本來就是個沒有風險的賭局,褚易簡成事,東宮跟著收利息,褚易簡敗了,也是他一個人的事。
李維聽著,臉上神色卻是越發的凝重,道:“之前得到的消息,皇帝寢宮被炸毀的時候,除了太子是跟在皇帝身邊的,然後再就是南河王稱病,一時還沒趕得及入宮,幸免於難,西越皇帝的其他兒子——全部葬身火海了!”
“嗯?”風連晟聞言,麵上還始終保持著儒雅的笑容,聽過之後又皺了下眉頭,“南河王稱病?”
他自己說著,又兀自搖頭否定,“隻怕不是他稱病,而是褚琪炎逼著他不得不稱病,這才撿回一條命來,說起來——西越太子的這個地位也不十分牢固啊。”
“會嗎?”李維卻是不信,“南河王資質平庸,之前又因為自己做了蠢事被西越皇帝厭棄,那南河王世子就算是再如何有韜略,和太子比起來,他的資曆還是差得遠呢,怎麼可能有資本和太子去奪這個位置?”
“以前或者不會,但以後就不一定了!”風連晟道,意味深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神色也逐漸的轉為凝重。
他負手而立,看著外麵漆黑一片的夜空,半晌才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道:“皇帝老年喪子,深受打擊,這一次受了重創,他的疑心病就會更重。自此以後,他的兒子輩裏已經沒的選擇了,為了製衡太子,確保自己在臨死前這段時間裏還是要處於絕對權力的巔峰位置,他就一定要從孫子輩裏再提攜人出來。不信就等著瞧吧,南河王世子就要脫穎而出了。”
李維自少年時候就開始跟著風連晟的了,也是深諳皇室之中皇帝常玩的把戲。
綜合褚沛的性格來說,風連晟說的事情是絕對有可能會發生的。
“可是看他那樣子,怕是也活不長遠了!”李維思忖著說道。
“這就不關咱們的事了。”風連晟微微一笑,“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是!”李維答應著,跟著他的步子往外走,走了兩步,還是不免擔心,“殿下,簡小王爺是借著貴三的身份入宮的,等回頭西越皇帝追究——”
“方才殿中亂成那樣,誰會知道那是他?”風連晟道,卻是半點也不在意,“趁著這會兒還有時間,你再去找一個貴三出來不就行了!”
這個方法,雖然不夠穩妥,卻是現在能用的最好的方法了。
李維答應了一聲,先行快步離去。
風連晟這才微微一笑,優哉遊哉的慢慢晃蕩著出了交泰殿。
*
因為褚易簡去而複返,整個宮裏就又亂成了一鍋粥。
禦林軍大張旗鼓,一寸一寸地磚的追查。
卻奈何他對這宮中的地形實在太過熟悉,隻從交泰殿的後窗翻出,然後就完全沒了蹤影。
皇帝這會兒是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帶著大批暗衛貼身保護,就在禦花園裏看著禦林軍搜宮。
整個宮中風聲鶴唳,鬧的不像樣子。
妃子們個個閉門鎖戶,頭也不敢露,生怕是誰倒黴就此葬送了性命。
褚昕芮從交泰殿出來,趁亂就從人群裏退了出來,閃身躲在了旁邊的石獅子後麵,待到眾人走的遠了,她馬上轉了個方向,直奔皇帝寢宮那裏去了。
一路上她走的很急,匆匆奔過去的時候,遠遠看到的還是火光衝天的場麵。
這火侍衛們撲了兩個時辰,卻怎麼都沒有撲滅,再加上這夜裏的風也有些大,火勢蔓延,就連旁邊連著的另外兩座偏殿也都跟著被引入火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裏,隻是直覺上被什麼牽引著,總覺得褚易簡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她沿著那火場外圍跌跌撞撞的走,一麵警覺的四下裏觀望,正在心裏緊張的時候,突然被人一把拉到了樹叢後麵,並且被捂住了嘴。
褚昕芮下意識的想要放聲尖叫,那人手掌心裏彌漫出來的血腥味叫她膽寒。
然則下一刻,她卻是渾身一陣鬆懈,眼淚一下自己就滾了出來。
身後那人似是體力不支,隻就拉了她一把,隨後就虛弱不堪的跌坐在了地上。
褚昕芮和他一起摔倒,爬起來,也不管這裏黑漆漆的一片,分辨不清人的容貌,轉身就把那人的腦袋捧著抱在了懷裏,壓抑著悲聲道:“五哥!”
褚易簡本來的身體就單薄,受了暗衛一掌,這會兒已然是撐不住了。
他也沒有反抗,隻任由褚昕芮抱在懷裏。
褚昕芮的眼淚不住的滾落,卻不敢大聲的哭,隻就一遍一遍的重複道:“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當初要不是她急功近利,在那場宮變中讓皇帝起疑,褚易簡也就不會被逼到這樣的地步,不顧一切的動手。
後麵又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為了泄私憤對褚潯陽下了殺手,也就不會斷掉兄長所有的後路。
隻要皇帝死了,褚易安得了好處,說不定也不會對他們窮追猛打了。
可是現在——
她動了褚潯陽,那就真的是自絕後路。
這一刻,褚昕芮的心情就隻能用四個來形容——
悔不當初!
褚易簡也沒力氣應付她,枕著她的腿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恢複了一點力氣。
“嗬——”他聲音嘶啞的笑了笑,有自嘲,有無力,卻已經沒有不甘和怨憤了,“重來一次,最終我還是功虧一簣,大約這也是天意吧,天意叫褚家的所有人都要折在他的手裏,我也不例外。”
“五哥,你別這樣說,我們還有機會的。”褚昕芮道,抱著他不住的垂淚,“你受了傷,你別說話,等你的傷養好了,我們還有機會,還可以重新來過的!”
“沒機會了。”褚易簡搖了搖頭,撐著身子坐起來。
黑暗中,兩人默然相對,卻都看不到對方的麵容和眼神。
褚昕芮淚眼婆娑。
褚易簡摸索著抬手撫上她的眼眶,用指腹輕輕將她眼角的水痕擦拭掉。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著許多年來溫存的表象,一個字一個字輕柔而緩慢的說道:“芮芮,你怪五哥嗎?當初其實是我誆騙了你,你跟著我一起走上了這條路,這根本從一開始就是一條沒有退路的絕境,我口口聲聲指責褚沛自私冷血,其實真要說起來,我自己較之於他好像也不妨多讓。你這一生本該可以有的安穩的日子過的,還是我親手葬送了你。”
“不!不是的,五哥你別說這樣的話!”褚昕芮的眼淚落的越發洶湧,她自己也抬手去擦,一麵哽咽道:“是我太任性,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自作主張,如果不是我打錯了主意,五哥你也不必激進行事,也不會冒這樣大的風險。五哥,你打我,你罵我吧,我知道,是我害了你!”
其實從一開始,褚易簡開始掌控睿親王府的時候,褚昕芮跟著他,的確是有身不由己的成分在裏頭。
可是後麵感覺到對方對她關愛是真的,慢慢的也就開始敬重信服這個兄長。
這一路走來,他們彼此扶持,是真的將對方作為了血脈相連的親人來看待的。
褚昕芮哭的悲痛。
褚易簡聽在耳朵裏卻隻覺得無力。
“別哭了,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的,你快走吧,別叫他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褚易簡苦澀一笑。
“不!”褚昕芮搖頭。
這皇宮裏的地方雖然大,要藏一個人容易,可皇帝挖地三尺想要找一個人的話,其實也不難。
“趁著他們還沒來,我們先走!”抹了把眼淚,褚昕芮道,撲過去就要攙扶褚易簡起身。
褚易簡的身子雖然比較單薄,但到底也是個人高馬大的男人。
她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女,豈能輕易搬的動?
褚昕芮連著試了幾次,卻都隻是將對方堪堪抬起來一點,兩人就又一起跌回了地上。
幾次下來,褚昕芮渾身酸痛,絕望的隻想放聲大哭。
“芮芮,別費力氣了!”褚易簡沒力氣和她抗爭,隻就氣若遊絲的輕聲勸道。
“不,你不能有事,這麼多年來都是你護著我,我才能安穩無虞的活著,如果沒了你,我該怎麼辦?”褚昕芮道,再次試著爬過去。
她跪下去,把褚易簡虛弱無力的雙手搭在自己肩頭,然後扯著他兩隻胳膊,咬緊了牙關,用了所有的力氣,一點一點支撐的爬起來。
褚易簡隻能隨她拉扯。
自己這個妹妹的固執和強橫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這一次,卯足了力氣,褚昕芮終於是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的身量沒有褚易簡高,力道也不夠,與其說是背著對方,實際上對方的雙腿還是耷拉在地上。
褚昕芮不再說話,咬著牙,一步一步緩慢的沿著灌木叢後麵的小徑往前挪動。
她走的異常艱難。
這個時候,也是極為冒險的。
可是這一刻,她卻是真的所有的理智都被衝散,什麼也顧不得了,滿腦子裏就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帶著褚易簡躲過這一場生死大劫,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