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皇帝下了聖旨,孫重耀被定為此次事件的主謀,京都之中的不少官員都因為孫重耀謀反而被株連,其中一批是往日裏孫重耀的同袍,與他相處融洽,來往較為頻繁,被懷疑參加了謀反,足足有五十餘人,所有人都被判斬首,連同他們的親眷足足有上千人,全部流放到最荒涼的地方,一輩子貶為罪民。另外一批,則是獨孤離的親信,不少人都是高官厚祿,於是一隊隊禁軍衝進了往日煊赫無比的府邸,抓住人就走,這些人大多數是被皇帝關入天牢或是秘密處決,於是京都到處人心惶惶起來。

坐在馬車中隔了簾子,秦贏嫿仍能聽見雪落之聲,沙沙的,風吹入車內,伴著寒冷的氣息。馬車繞過午門,遠遠便聽見窗外有哭喊的聲音傳來,不用看,秦贏嫿便知道那是刑場在處決犯人。孫重耀謀逆案牽涉太大,皇帝下令集中處刑。午門外幾乎被血洗成遍地紅豔,哭聲罵聲求饒聲和淒厲的叫聲混成一片。秦贏嫿沒有掀開車簾,隻是在馬車裏安靜地坐著,流鳶在一旁看她的神情,道:“小姐,陛下這回的聖旨,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秦贏嫿微微一笑:“自然是要整頓朝綱,革除舊弊。”

流鳶很不理解:“此次的主謀被認定為孫重耀,與他有私的一律嚴辦,這樣一來,陛下不就是擺明放過大皇子了嗎,可是為什麼還要秘密處決一批大皇子的支持者呢?”

秦贏嫿聽著外麵可怕的聲音,口中淡淡道:“這是為免以後其他皇子造反生出事端,也是為下一個繼位的皇帝掃清障礙。”

皇帝不僅僅處決了獨孤離的那些支持者,還將獨孤熵狠狠斥責了一頓,說他戾氣太重,命他回府思過,這就是說明,皇帝見自己兒子們一個個不得善終,到底還是心軟了,沒有處決獨孤離,可卻對他和獨孤熵都起了防範。

“小姐,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呢?”流鳶明顯有幾分忐忑,留著獨孤離,早晚有一天會有禍患。

秦贏嫿端著茶盞,拿茶蓋徐徐撇著浮沫,淡淡道:“是啊,斬草需要除根,更何況獨孤離這把草,早晚要一把火燒掉的。”她一邊說,一邊閉目片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唇際笑意漸漸加深,眸中光色瀲灩道:“處決了那些人,馬上就是太後的喪禮吧。”

亮如白晝的雪光,將她的瞳燃得異常明亮,但隻是瞬息之間,那光芒就消失了。

初六,太後喪禮。從早上開始,便有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降落,風攪雪,雪裹風,仿佛在預示著此時不平靜的朝局。整個宮中放眼望去,滿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風,白色的幾案,白色的孝服。冷風吹過,一片嗚咽之聲響在耳邊。

秦贏嫿進入大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番場景,這裏既有皇帝的兒女們,也有宮中的柔妃淑妃和其他的嬪妃們,他們的眼淚就像是流不盡一樣。前些日子皇後死的時候哭了三天三夜,現在還得哭,不但要哭,還得哭的驚天動地不可。不過,這些人也許是哭得太久了太多了,已經擠不出眼淚來了。所以,現在與其說他們是在哭,不如說是在幹嚎更準確。但不管是真哭還是假哭,從外表上還是看不出破綻來的。

秦贏嫿站在眾人之中,用帕子掩住了麵上的表情,其實太後對她不算好,畢竟曾經算計過她幾次,可也不算太壞,在永寧公主出嫁之後,太後幾次三番想要找她重新修好,顯然這個老婦人,並不是那樣的殘酷無情。也許是人的年紀越大,越會覺得殺戮沒有止盡,希望能夠平息事態。然而太後絕對想不到,獨孤離會為了皇位毒殺她,獨孤熵為了坐實兄弟的罪名而漠視。當時秦贏嫿本可以留下那毒殺太後的女官,可清況過於混亂,她實在沒辦法預測留下此人的後果,萬一讓她逃跑了,出去大肆宣揚太後的死,自己也要遭受無妄之災,所以幹脆一刀了結,但這樣也留下了一個隱患,如今沒人能夠證明毒殺太後的究竟是誰了。

獨孤熵一直在遠處看著秦贏嫿,目光幽深。從那次在宮中分開,他一直都沒有機會見到她,不過他知道,她很平安,這便已經很好了。

秦贏嫿突然抬起眼睛,無意之中眼神與獨孤熵目光相撞,獨孤熵隻覺得似乎有什麼熠熠的光芒在昏昏的大殿內一瞬間亮了起來。不由就有些動容,甚至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把她攬在懷中。

“二皇子?”旁邊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獨孤熵一下子從自己的想念之中驚醒,回頭看了一眼,卻是一張美麗的麵孔。“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娉婷郡主的臉上寫滿擔心,獨孤熵卻隻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沒事。”

娉婷郡主看了一眼秦贏嫿的方向,心頭微微酸楚,卻不得不壓下這種情緒,輕聲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