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七年“文學的藝術追求與經驗教訓 第一節中國現代農民革命史詩的激情寫作(1 / 2)

第八章 “十七年“文學的藝術追求與經驗教訓 第一節中國現代農民革命史詩的激情寫作

新中國"十七年"文學的第一個藝術表現特征,是現代農民革命史詩的激情寫作。

其實,早在解放區文學時代,趙樹理、孫犁、劉白羽、丁玲、周立波等人的文學創作,就已經開始嚐試著去建立一種全麵展示現代農民革命偉大壯舉的敘事模式,農民作為中國現代無產階級政治革命的社會主體力量,也在解放區得到了廣大作家的一致首肯。所以,《小二黑結婚》、《白楊澱記事》、《無敵三勇士》、《太陽照在桑幹河上》、《暴風驟雨》等作品,很快便成為了中國現代文學創作的全新藝術範本。如果說解放區文學那富有傳奇般的農民革命敘事模式,在血與火的革命戰爭年代裏的確曾起到過鼓舞革命士氣、振奮革命精神的正麵社會效應的話,那麼新中國"十七年"文學雖然繼承和發揚了解放區文學創作的光榮傳統,但卻因為時代政治局勢的迅速變化而承載了新的現實生活內涵。新中國"十七年"文學為自己的社會定位,是無產階級政治革命機器上的"齒輪"與"螺絲釘",因而它反映社會生活的基本職能,也由"真實"的描寫轉向了"藝術"的再現。綜觀新中國"十七年"的文學創作,它的藝術視野受現實政治的主觀限定,基本上是圍繞著兩大主題旋律而展開的。

首先,是以理想主義的藝術思維和浪漫主義的表現方式,全麵去梳理和營造中國無產階級革命的光榮傳統,並以史詩性的龐大氣魄感染和凝聚新一代中國人對於現代政治革命理念的價值認同。一部中國現代革命史的全過程,就是"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那麼,藝術地展示和生動地再現現代農民戰爭氣勢恢弘的曆史場麵,自然也就應該成為新中國文學創作的鮮明主題。建國後中國文壇最輝煌的創作成就,無論是數量或質量,都應首屬有關革命曆史題材方麵的作品。如梁斌的《紅旗譜》、杜鵬程的《保衛延安》、吳強的《紅曰》、峻青的《黎明的河邊》、雪克的《戰鬥的青春》、曲波的《林海雪原》、劉知俠的《鐵道鐵擊隊》、李英儒的《野火春風鬥古城》、馮德英的《苦菜花》、劉流的《烈火金剛》、馮誌的《敵後武工隊》、楊沫的《青春之歌》、羅廣斌與楊益言的《紅岩》等,無疑都是這一方麵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新中國文學革命曆史題材作品的大量湧現,一方麵是因為建國以後,人們已經漸漸地遠離了烽火硝煙的革命戰爭年代,勝利者出於自己懷舊情緒的客觀需求,他們渴望後代銘記他們開國建業的豐功偉績,因此新中國文學創作就必須責無旁貸地承擔起維係曆史與現實對話的光榮使命;另一方麵是出於勝利者的主觀需求,為了鞏固新生的革命政權,牢固地樹立起無產階級的價值觀與人生觀,他們以行政法規的強製約束力,要求廣大作家盡情謳歌時代勝利者的主觀意誌,表現革命英雄主義的傳奇故事。而新中國作家也以無產階級政治意識形態代言人的身份自居,他們運用浪漫主義的藝術想象力去盡情地創造著藝術化的革命曆史,不僅生動地表現革命英雄從落後農民到革命戰士再到無產階級政治革命家的人生成長曆程,更是將他們的思想道德人格塑造得完美無缺(《紅旗譜》在演繹朱老忠的革命人生時,就是遵循了這樣的創作思路),並使革命英雄的藝術形象也由民間的"傳奇"發展到了階級的"神話"(《林海雪原》中的楊子榮,應該說是現代英雄傳奇氛圍中最成功的典型範例),直至完全脫離了現實生活的原有基礎,最後變成了令人仰望的完美聖人。在重新閱讀紅色文學經典的過程中,我們驚奇地發現新中國作家以群體意識的共同智慧,對解放區文學的虛幻敘事模式作了精心的打磨,從而使它變得更加完美無缺。新中國文學中的新型農民革命者形象、他們人生成長經曆的故事情節,幾乎都被作家統一納入到了一個"三部曲"的固定藝術模式--出身貧寒苦大仇深,雖然主觀上具有強烈的革命要求,但卻因為找不到正確的出路而隻能空有一腔反抗的怒火;自從來了共產黨,貧苦農民得解放,他們參加了革命隊伍,但由於小農經濟的落後思想時時作祟,他們還難以一下子適應無產階級集體主義精神的紀律約束;在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者的幫助教育下,他們不斷地改造自己狹隘自私的農民習性,逐漸明確了政治理想和奮鬥目標,最終願為無產階級的解放事業而奉獻自己所有的一切。梁斌的長篇曆史敘事小說《紅旗譜》,就是新中國文學中最早使用這一模式而大獲好評的成功範例。這部作品的主題,是通過描寫農民革命者朱老忠一生坎坷不平的人生經曆,進而去全麵反映中國現代社會的曆史變遷的。朱老忠出身於貧苦農民的家庭,父親因反抗地主階級的壓迫而慘遭殺害,自己也背井離鄉流落他方。盡管懷揣一身好武藝,甚至幻想用"一文一武"之道來改變被剝削被壓迫的悲苦命運,可是僅憑個人微弱的力量並不能使他真正擺脫現實生活中的深重苦難。後來他參加了革命,在共產黨人的政治啟蒙教育下,初步掌握了無產階級革命的道理。但因為長期的遊蕩生活和俠義性格,又時常使他意氣用事,表現出強烈的古代俠客意識。經過實際革命的磨練,尤其是通過"反割頭稅"鬥爭的鍛煉,終於使朱老忠明白了階級群體的力量是不可戰勝的,隻有在共產黨的正確領導下,把單純的個人複仇思想自覺地融人到無產階級整體的解放事業中去,自己的人生價值才會得以實現,他也由此而變成了一個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者。讀者從朱老忠故事的畫外音裏,直接獲取的閱讀印象應該是這樣的:農民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根本不存在著什麼矛盾對立和觀念衝突,他們實際上是一個具有著相同本質的完整階級群體;農民階級隻要認同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政治革命主張,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轉化為無產階級革命隊伍中的一員。新中國作家正是通過這種思維認知方式,以其單純而真誠的藝術追求和政治勝利者的自信心態,比解放區作家更加執著地將個性意識的消解過程視為是中國現代農民革命運動無產階級意識化的曆史必然過程。這種政治上的強烈自信心,無形之中促使了他們以主觀"真實"的藝術感受力和藝術想象力,盡其所能地去進行他們所謂的忠實於"客觀曆史事實"和忠實於"生活本來麵目"的形象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