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音蔚藍的這句話,十六隻覺得自己像是得到了什麼想要的東西一樣,莫名其妙地有些開心;可她又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莫名其妙地有些難受。
不知為何,今天的十六總有很多不知為何的感覺。
憑她的知識含量,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沒法僅憑自己想出個所以然。
而現在的十六,隻想抬起雙臂,緊緊地抱住音姐姐。
隻可惜,沒等她驅走手臂上這份不知來源的顫抖,控製它們執行自己的意願,音蔚藍便瞄了眼窗外道:“嗯,時間也差不多了,姐姐今天有點事,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啦。”
說完,她就鬆開了十六。
然後一邊微笑著,一邊朝十六擺了擺手。
因為這些天來十六執行任務的時間逐漸變得多了起來,音蔚藍也大致摸索出了一個時間的規律。眼看已經到了以往十六去“讀書”的時間,便自覺地退了出去。
臨走之前,她還用口型為十六喊了句“加油”當做應援。
——咣當。
“嗚……”房門剛閉合,十六便無法自控地蹙了蹙眉,右手攥緊了自己胸前的衣料,咬緊了銀牙含糊不清道,“好……痛……”
她不知道傷害來源在哪。
但是她知道,音姐姐今天是不可能“有事”的。
至於她為什麼要走……
“可能,是為了讓我去完成任務吧?”十六怔怔地想到,“隻要完成了任務,我就能變強了,到時候就能……可是……為什麼啊?邏輯上不是沒有問題嗎?為什麼我還會這麼……難受……”
十六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
她對模因的接收速率何止是遠超常人,簡直就是遠超常人。
可她學得太快了。
快到,她自己都沒能察覺到,自己已經學會戀愛了。
快到,她自己都沒能察覺到,自己已經戀愛了。
快到,她自己都沒能察覺到……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注定難有結果的未來裏。
……
當十六走出宿舍樓的時候,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正門處的女孩兒。
女孩兒的視線,好像一直都停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也並不準備簡單的放自己走。迫於無奈,十六隻能對上了她那雙無神的眸子。
“請問……”十六張了張嘴。
“你好。”女孩兒俯了俯身,“能和你聊兩句嗎?”
直到女孩兒再次抬起頭,十六才反應過來,這個人自己認識。
她就是師兄分配給她的新任務目標。
“……嗯。”於是十六點點頭,答應了她的邀請。
新的任務目標——白映雪果然就像師兄說得那樣,親自找上了門來。
十六並不是第一次見她。
早在幾天前,師兄把他編撰出的書本交給自己,並吩咐自己謄寫六份的時候,他就帶著自己去見了白映雪一麵,並為自己安排了下一個任務。
更早的時候——在書閣和上一個任務目標交互的時候,十六也見過白映雪一次。
因為師兄有提醒過自己,在和任務目標交談的時候,要注意留心觀察周圍的情況。所以,白映雪那空洞而又執著的目光很輕易地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聽師兄介紹白映雪身份資料的時候,他告訴自己說,這個女孩兒是上一個任務目標——山清淩的妻子。
奇怪的是,當白映雪躲在書櫃一側偷看兩人的時候,明明是自己都能察覺到的直白視線,山清淩卻像是沒注意到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僅僅是在白映雪和另外一位少女離開之後,眯起雙眼瞥了那個方向一眼。
關於白映雪和山清淩的關係,以及十六此次行動的戰略目標,師兄為自己講解得非常清晰。
為此,十六還學會了一個讀作“丘比特”的奇怪發音。
實際上,今天早上就是因為回想起了這部分情報,才讓十六一時有些恍惚地坐在梳妝台前發起了呆。
反複琢磨的過程之中,她總感覺,這個白映雪和自己……好像有一部分很相似。
但具體是什麼地方,十六還不太清楚。
隨著思緒的活躍,師兄交代給自己的情報便一點點地浮現了出來。
當十六初步以戰略目標為基準製定了一兩條戰術手段時,走在前麵的白映雪也停下了腳步。
回過神來的十六當即四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緊接著,她便產生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個地方……很偏僻,也很空曠。
當師兄跟自己描述這個任務的實施過程時,曾著重叮囑了自己好幾遍“千、萬、不、要,和任務目標在一個沒有人跡的地方獨處”。
“還未請教,小姐尊姓大名。”在十六不著痕跡地四處亂瞄的過程中,白映雪卻率先開了口。
兩人之間僅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溟合紫。”十六答道。
“溟小姐,你好。”白映雪再次行了一禮,“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嗎?”
十六不敢怠慢,她稍稍後退了半步,將重心往下壓了一點,以便於隨時可以應付突發狀況。
雖然師兄說的是“如果自己察覺到了正在和任務目標獨處,就什麼都不用管,一定要立即逃跑”,可十六並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或者說,她其實還不太清楚“如果不逃跑”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我……不知道。”
“是嗎。”白映雪輕輕地點了點頭,望向十六的雙眼道,“我……是來殺你的。”
“……什麼?”十六聞言一愣。
“我,是做好了殺你的準備,才來見你的。”白映雪淡淡地說道。
語落,十六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洶湧的靈韻波動。
——撲通——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把白映雪的話和腦中的知識稍加關聯,十六便體驗到了一種大幅度的緊張。
當然,換種描述方法的話,這種緊張即為“害怕”。
“家訓在身,我的劍下……不能有無名之鬼。”白映雪道,“也不能……有無辜之魂。”
一句話的功夫,十六雙腿上的平衡就難以維持下去了。
她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個和自己個頭相仿的女孩兒,實力似乎遠在自己之上。
“你的名字,我已經知道了。”頓了頓,白映雪又接著道,“接下來,我需要判斷你是不是無辜的。”
十六的手心如今已經布滿了冷汗。
“要逃跑嗎?”她在心中不禁如此問著自己,“可是……如果不完成任務的話,我就不能變強。不能變強的話……就沒辦法成為音姐姐的助力……”
盡管十六對“死亡”這一概念隻有一個籠統的認知——畢竟她從未親眼目睹過死亡,就連傷痛的經曆都早已記不真切了——她很難想象出“死亡”究竟有多可怕。
但是不得不說,這種集中了全身的注意力,也隻能維持雙腿不打顫的感覺,實在是很糟糕。
“可我……”就在這時,白映雪又開口了。她依舊是睜著那雙無神的眸子看著自己,輕聲道,“沒辦法判斷你是不是無辜的。父親曾告訴我,當遇到這種情況時,寧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個。”
白映雪的聲音中沒有一絲威脅的意思。
甚至連威懾的意思都沒有。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辦法判斷你是不是無辜的嗎?”白映雪問。
“……為什麼?”
“因為,我隻是嫉妒你而已。”白映雪答道,“我想殺你,隻是因為嫉妒你。”
“嫉……妒?”
“是的,嫉妒。”白映雪道,“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對‘成為別人的妻子’這件事很感興趣。為此,我翻看了許多相關的書籍。其中有一句是說:一個合格的妻子,必須有包容之心。不僅要包容相公,包容孩子,還要包容平妻、包容妾室、包容任何一個相公給了,或是想要給她名分的女人。”
十六聽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兩人如今的對話,跟師兄的安排相差甚遠。而且,由於十六對這方麵沒有什麼了解,根本就沒辦法占到話題的主動權,將談話誘導到任務方麵。
“為妻者,須通去妒、教子、慈愛、安貧、恭儉之禮。”白映雪接著說道,“去妒的意思,就是杜絕自己的嫉妒之心。之所以排在第一位,是因為妻子的嫉妒之心對於一個家庭來說,是一種災難。我原本以為,僅僅記下這些教條,我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就能成為一個能和他般配的妻子……可是,我錯了。我確實是把這些教條都記下來了,記得非常深刻。深刻到我每次見到相公,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些話,然後盡可能地約束自己。”
說到這,白映雪突然笑了。
她笑得……很奇怪。
明明雙目依舊空洞無神,但在十六看來,這個笑容卻顯得非常的自然。
就仿佛,白映雪真的是在笑一樣。
“但是,僅僅隻是記下,是不夠的。”白映雪繼續說道,“或者說……記下了,卻做不到,比記不住這些還讓我難受。”
白映雪眨了眨眼。
這雙漆黑的眸子,像是某類玉石那般,哪怕是空洞無神,卻依舊瑕不掩瑜。
“我嫉妒你,溟小姐。”白映雪喃喃道,“嫉妒到……恨不得立馬殺了你。不,不對。僅僅是殺了你,還不足以平複我的妒火。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