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男孩被少年一番話說得似是有些發窘,猶豫了半晌,還是端起酒碗。

“哈哈~”少年輕輕地和他碰了碰杯,哈哈笑道,“少年人,不沾酒色,何以洗鉛華?”

說完,他便“咕嘟咕嘟”的把碗中的酒一口悶了。

無奈,男孩微微歎了口氣,將酒碗湊到嘴邊,小口抿了起來。

因為這世界上還沒產生“脫糖”的專業設備,所以這“百果酒”也確實是一種小孩子也能接受的甜酒。男孩抿了兩口發覺沒什麼異常,便學著少年的模樣,張開嘴一口將它灌了下去。

然後。

“呃……”甜到發燙的流體剛下肚,男孩的身子便像是失了重心一般,左右搖晃了起來,“怎麼……回事……”

下一秒,他的小臉便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緋紅。

“噗……”少年見了,笑罵道,“你這後生心還挺高,哥哥我喝了那麼多年才敢如此豪飲,你倒好,還沒適應新酒便一口下肚,要不是你……嗯……身子骨哪能受得了?”

男孩這會兒已經沒有回答的餘地了,他眼睛裏旋轉著一連串的金星,就算立即一頭倒下去也不奇怪。

少年打量了一番男孩的狀態,便看向了芷千誠道:“上個解酒的甜湯給他喝吧。再來幾個小菜,我這兄弟不吃肥肉,你看著辦吧。”

“好的,您稍等。”芷千誠點點頭。

退回後廚時,他剛好遇見了下樓的景海。

“怎麼樣?自己沒事吧?”景海笑著問道。

“嗯。”

“我這邊忙完了,”景海也走進了廚房中問,“你那桌要什麼?”

“解酒的甜湯,不吃肥肉。”芷千誠答道。

景海聽了,往廚房裏喊了一句問:“幾位叔,要進鍋的是什麼東西?”

緊接著,廚房裏便傳回了諸如“糖澆骨肉”、“香筍扣肉”之類的菜名。

“那就各加一份,成吧?”景海扭頭看向了芷千誠,問。

這些菜品的名稱芷千誠還沒怎麼認全,因此他倒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好在客人的要求也不苛刻,跟廚子們交代了一下後,兩人便侯在了廚房和大堂之間的位置待機了起來。

天色已近黃昏,估計馬上就要來一大波客人,芷千誠立在廚房門邊,注視著前門,靜候著遵循起了從前輩那裏學來的“不成文準則”。

其二,盡可能讓自己在往返於食桌和廚房的間隔中得到休息。店裏的夥計分工沒那麼明確,除了芷千誠和景海外,就隻剩下兩個中年大漢。他們一般負責殘羹的收拾和地麵的清潔,偶爾也會客串一下跑堂。

換句話說,真正到了飯點,這些員工基本上是沒休息時間的。

而小二的工作,又不是單憑速度就能做好的。所以,忙裏偷閑是他們這些凡人能細水長流的唯一方法。

不多時,熱乎乎的菜肴便出了鍋,兩人各拿起了一個托盤食桌上送起了菜。

“我說阿鳴,”接近飯桌之時,芷千誠又聽到了少年對男孩的打趣聲,“你不會真的是第一次喝酒吧?”

“……嗯。”男孩將雙臂疊在桌沿,竭力穩住了身姿。

少年正欲再說,視線一瞥卻看到了芷千誠,當即開口道:“好了,吃的來了。”

說著,他朝芷千誠招了招手。

“吃點東西就不會這麼難受了,你是因為空著肚子喝酒,才反應這麼激烈的。”少年哈哈笑著說。

聞言,芷千誠快步趕到了飯桌旁,擱下托盤,將菜品一一呈了上去。

“等等,小二哥。”上完菜正想離開的芷千誠,卻被少年出言叫住了,“這倆菜叫啥呀,你也不介紹下。”

芷千誠動作一頓,即刻轉身道:“這是……‘橙瓜湯’,能給這位客官解解酒;這個是……我店的招牌之一,‘醋點清魚’,二位客官請慢用。”

“清魚?”少年聽了芷千誠的解說,拿起木叉戳了戳那條躺在瓷盤中的鹹魚,“哦……蒸出來的。”

識別出了菜品的烹飪手法,少年便試吃了一口。

“嗯……”他點點頭,笑著看向了芷千誠道,“味道挺好的。”

然後,少年立即揮動木叉將連在魚骨上的肉都戳了下來。剔完大根的魚刺後,才連同菜盤一起推到了男孩的麵前。

“快吃點吧阿鳴,不然真的要醉了。”少年說道,“哦對了,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因為哥的錢大部分都輸給了你,如今已是身無分文了,所以這頓得你請。”

男孩沒接話,隻是有氣無力地拿起了餐具。

“別做出這種表情啊,”少年拿過一隻空碗,盛出了一碗橙瓜湯放在男孩麵前,“像你這麼厲害的,以後還得帶著哥哥我通殺虛業城裏的賭場呢,怎麼能像個娘們兒一樣露出這種苦巴巴的表情呢?”

“……哦。”男孩應了一聲。雙手端起碗來貼在唇邊,小口小口地抿起了這碗甜湯。

少年見他這幅模樣,頓時啞然失笑。隨即拿過酒壺自斟了一碗,也小口自飲了起來。

瞅著倆人似是沒什麼吩咐,芷千誠早就回到了廚房門口待機去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怎麼還不來?”望著店門外逐漸稀疏下來的往來人群,芷千誠忍不住暗自琢磨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稍顯空曠的廳堂中沒一會兒就坐滿了。但聞這飯館兒中吆喝聲源源不斷,芷千誠再也擠不出什麼休息時間了,就連那兩位中年大叔也開始奔波往返於廚房和飯桌之間。

終於,等黃昏暗淡到沒有邊際之時,芷千誠總算是在店門的方向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隻見,一位身著黑衣的小女孩兒,正攙扶著另一位個頭與她相仿的男孩緩步邁了進來。

“喲,二位客……”景海遠遠地看到這一幕,立即迎上前來招呼道。

“——海哥。”不料,芷千誠卻是按住了他的肩膀打斷了他。

“千誠?”景海有些不明所以。

“這二位……我來吧。”芷千誠道,“……海哥你跑了這麼久,先擦擦汗吧。”

聽了芷千誠的話,景海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

“沒關係的海哥,”芷千誠想了想,擠出了一個幹巴巴的笑容,“我自己沒事的。”

直到看到他臉上那生疏的笑,景海才恍然回神。他點點頭,笑道:“嗯,那就交給你了,千誠。”

“放心吧。”芷千誠揮了揮手,往店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成功截下了這波客人,芷千誠暗自籲了口氣。

自打那小女孩越過門檻之時,兩隻灰色的眸子便四處打量了起來。直到她看見芷千誠從櫃台後方走了出來後,她的視線才停止了移動。

“二位客官,”芷千誠迎了上去道,“用餐嗎?”

說話之際,他瞥了眼小女孩肩上駕著的男孩。

這小男孩的臉上此刻正染著幾縷病色,閉著雙眼,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芷千誠微微眯了眯眼,又道:“樓上請吧,二位客官。”

小女孩聞言,即刻駕著身側的男孩跟在了芷千誠身後上了樓。

木骨石身的房子不講究什麼隔音效果,芷千誠稍微想了想,將二人帶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前。

“他怎麼了。”推開門時,芷千誠甩甩手比了幾個手勢問道。

小女孩似是沒有看見他的動作,進屋之後,立即將男孩安置在了一旁的臥榻上,並用纖細的小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一臉擔憂地觀測著男孩的一顰一簇。

芷千誠見了,側耳傾聽了一下旁邊那間房的動靜後,便閃身進了屋,關上了木門。

黃鸝位於虛業城的西北角,而這個房間則位於整棟建築的西北角。換句話說,除了正南的那一間包房之外,其餘三方都是建築死角。而相鄰的那一間房,也已經被芷千誠確認了無人使用的事實。

那麼接下來……

“他怎麼了?”這次,芷千誠直接開了口。

“生病了……”小女孩沒有回頭,細聲答道。

“生……生病?”芷千誠皺眉,旋即快步走到了床邊道,“我看看。”

小女孩顯然不太相信他,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

躺倒床上後,男孩眨巴了幾下迷離的雙眼,看清了四周的情況後,便喃喃念出了一個發音:“……芷千誠……”“哥哥!”小女孩見了,即刻湊到了男孩的臉旁。

“沒事……別擔心,”男孩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隨即對芷千誠說道,“今天出了點小事,耽誤了點時間……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你……”芷千誠再次眯起眼,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男孩的神色道,“這是……發燒了?”

“可能吧……”男孩輕咳了兩聲,“不過應該沒什麼……”

“——怎麼可能?”芷千誠道,“你又不是凡人,怎麼還會得這些凡人才會得的病?”

男孩聞言一愣。

接著,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我也……”沉默了良久,男孩才說道,“不清楚。不過這種感覺……應該就是發低燒吧。疲乏無力,冷汗不止……”

“有吃藥嗎?”芷千誠問。

“沒有,”男孩回答,“今天剛惡化成這樣的,我也沒想到真的會變成這樣……”

“嘖。”芷千誠咂咂嘴,“我去給你抓點藥吧?這雖然不算什麼大病,不過我聽萱問道說,如果不及時治療,可能會傷到大腦。”

男孩聽後眨了眨眼,猶豫了一會兒說:“……嗯,那就麻煩你了。”

“不過,”芷千誠張了張嘴,“我現在……不一定能出的去。店裏太忙,我一下樓估計就走不開了。”

“我去買。”這時,一旁的小女孩搶言道。

“……也行。”芷千誠想了想,從懷裏摸出了幾枚硬幣道,“出門往南走,經過三個路口後左轉往東,就在這條街上,店名叫‘書草庭’。如果可以的話,順便把大夫也請過來吧——也不知道這點錢夠不夠。”

“沒關係,”這會兒,男孩借著小女孩的攙扶已經坐起了身,“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