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弱點,就是……家。
渴望著回家的人,麵對著家的“誘惑”時,或多或少都會目眩一番。
身為一個在垃圾堆裏摸打滾爬的流浪者,肯定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失去了家園。
不管是自己體內流淌著的血液,還是那個幾乎亂入到所有民間故事中的“英雄”,都能為她指出家的方向。
正因為如此,當她第一次聽到眼前的這個男人,以一口流利的口音說出她的母語之時,瞬間就體驗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感。以至於,心中那好不容易組建了一層又一層的防備,輕易地就被摧毀了。
阿霜忍不住低聲抽泣了起來。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哭些什麼,隻是感覺,心裏好難受,再不哭的話,自己就會死掉。
“你……”還沒哭一會兒,男人的聲音又從那個方向傳了過來,“願意相信這個故事嗎?”
他的語氣輕輕的,好像真的是在采取阿霜的意見一般。
“你到底,”阿霜咬著銀牙看向了男人,問道,“想讓我做什麼?”
男人笑了笑,說道:“你的年紀還小,又是個女孩子。我肯定不能告訴你說,我需要你冒著有可能會死亡的風險,去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隻會跟你說,你會在我的保護下去見一個人。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麼,我不會告訴你的。”
“見誰?”阿霜抹了抹眼淚,問道,“夏格艾帝?”
“嗯。”男人點了點頭。
“他是誰?”
“好像……”男人回憶了一下道,“是個女孩子吧?和你的年紀也差不多大。”
“女……孩子?”
“嗯,目前好像在將心閣裏,被虛業王朝的人控製著。”男人說道,“哪怕是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虛業花旗下的那些人也能本能地從她身上嗅到危險氣息,怎麼可能敢讓她脫離了自己的監視呢。”
“她……叫什麼名字?”阿霜喃喃問道。
“好像叫……唔……阿卡西克吧?”男人苦笑道,“我記不太清極國人的名字。”
“阿卡西克……”阿霜反複呢喃著這個發音,像是要把它刻在腦海深處一般。
“怎麼樣?”男人問道,“這就是我需要利用你的地方,你願意嗎?”
“……他們四個呢?”
“嗬嗬,放心吧,他們很安全。”男人笑道。
“放他們走。”阿霜盯著男人說道,“反正,你隻需要我一個人不是嗎?”
“唔……”男人沉吟了一陣道,“放他們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總不能告訴你,經過了昨天的事情後,你們現在已經被兩個勢力通緝了吧?我隻會跟你說,相信我,我沒有惡意的。我會盡力保護好他們,甚至是你的安全。”
“……兩個勢力?”阿霜聞言一怔。
也無需男人親自解答,沒一會兒阿霜就自己明白了過來。
隱患,早在她策劃整件事的時候,就已經埋了下來。
而且不止一個。
雖然身上穿著其他門派的製服可以混淆一下視聽,但也正因為如此,那個被自己“栽贓”的門派更是會立即派人來處理這件事。阿霜不禁想到了昨晚見到的那個黑衣人。
那個人,大概就是被派來滅他們的口的。
而虛業城中,在發生了這種惡劣事件之後,大概會根據目擊者口供作畫,製作成通緝令貼在各個城市的布告板上。換句話說,作為信息爆發源的虛業城,此時已經變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假如真的讓這個人放了他們四個……他們能安全地逃離這裏嗎?
阿霜心如電轉,權衡了利弊之後,問道:“我……要怎麼相信你?”
男人聽了,又一次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你們五人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就算死了,也會無聲無息的,根本沒人察覺到。可以說,你們的生殺大權全在我的手中——你是希望我這麼跟你說嗎?”男人戲謔道,“我當然不能。你隻是個小女孩,小女孩就應該煩惱小女孩該煩惱的事情。你這個年紀……大概應該煩惱些和戀愛相關的問題吧?你有什麼喜歡的人嗎?”
“……沒有。”阿霜極力維持著平靜的神態,生怕被他看出些什麼。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說著,男人還裝模作樣地擺了個深沉的姿勢。
阿霜突然感到了一陣惡寒。
“哈哈哈哈……”男人噗嗤一笑,捧腹道,“看看你的樣子……明明都怕成這樣了,何必自己一個人苦苦支撐著呢?你要是真的需要一個理由的話,就把我當成那種對你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感興趣的變態吧。我會救他們,隻是因為垂涎你的美色——當然,事成之後,你我若都還活著,我也可以陪你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哎呀,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一定能打得過年輕人咯。嗯……例如那個阿火,一身疙瘩肉,我肯定不夠他打的。”
眼前這個男人笑得完全不符合年齡,他的輕浮就像是寫在了臉上一般,讓阿霜本能地對他產生了一陣厭惡。
隻可惜,事情也就像他說的那樣,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管再怎麼逞強,自己也製造不了奇跡。
之前的她,偶爾也會順著男孩子們的豪言壯語,幻想著自己這些人終有一天,會真的像極地之霜、燎原之火、滿天繁星,或是灌耳驚雷那樣,為世人所銘記。他們的名號,真的能像夏格艾帝那樣,被世人代代傳頌下去。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這些人在湍流不止的曆史之中,是撲騰不起什麼水花的。
他們注定當不了曆史的主角。
可能,連配角都當不上。即便出現在書卷上,也僅僅隻會被賦予淺淺的一筆,被人看了一眼後,就草草帶過。
所以呀,還是忘了那些狂霸酷拽的前綴吧。
他們隻是,也隻能是,霜火星雷。
哦,還有牙仔。
……
男人推開房門走出來後,先是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餘光一瞥,便看到了站在走廊一邊的老者。
兩人四目相對後,老者立即對他行了一禮。
男人揉了揉脖頸,隨即往老者的方向走了過去。
“大人。”老者畢恭畢敬地作了個揖。
“他們怎麼樣?”他問道。
“四個少年,都已脫離了生命危險。”老者意會道。
“是嗎。”男人點點頭。
“隻是……”老者抬起頭偷瞄了男人一眼。
“嗯?”男人眨了眨眼,“羽老板,別這麼見外啊,有什麼事直說就行。”
“是,大人。”老者低下了頭,“他們五人,一共消耗了我們九顆一級韻石。而且……韻石經由他們使用之後,一個個都破損了。”
“哦,這個啊。沒事,到時候,我跟你老板說一聲,把損失補給你。”男人笑盈盈地說道,“咱們親兄弟,明算賬。這花銷肯定是算在我頭上的。”
“不敢!”老者聞言,趕忙佝了佝身,“屬下的意思是指……他們汲取了那麼多靈韻,隻怕也是身懷絕技。此時正值非常時刻,若是他們節外生枝……”
男人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羽老板的意思是?”
“以屬下拙見,不如,盡早將他們送離虛業城,遠離是非。”
“他們的‘大姐頭’沒走,”男人說道,“他們是不會走的吧?”
“這……”老者一時麵色發苦。
“別擔心,隻憑他們幾個,還鬧不起多大風浪。”男人淡淡地笑了笑道,“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白山主呢?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回大人,白大人近日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屬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身在何處……”
“嗯。”男人思忖了一會兒,笑道,“沒事兒,辛苦你了,羽老板。”
“不敢,屬下隻是盡綿薄之力……”
“——哦對了,”不等老者謙卑完,男人便打斷了他說道,“待……事情結束之後,若我不能及時回來,你一定要想個方法把這位少女找到,然後把他們五個人一起送回江山安頓下來。嗯……就以‘淨世樓外樓’的口諭去操辦吧。”
“……是!”老者低著頭,畢恭畢敬道。
“行了,你退下吧,羽老板。”
老者聞言,再次莊重地行了一禮,這才告退。
目送他離去後,男人抬起頭看了眼天上的驕陽。
“白輝雲……”他在心中暗道,“你遲遲不肯在我麵前現身,是察覺到我們的計劃了嗎?倘若真是如此,你還真能沉得住氣啊……”
思緒剛有沉澱,剛剛那個藍眸少女的模樣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回味了一番她的神態後,男人不禁覺得,她和自己的女兒實在是太像了。“一個在垃圾堆裏討生活的小女孩,居然敢策劃出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計劃……而且,仔細琢磨一下,若不是遭遇了飛來橫禍,成功率也沒有想象的那麼低。”他忍不住苦笑著暗忖道,“如果她不是夏格艾帝傳承的犧牲品,讓任意一個能慧眼識珠的門派撿到了,估計……也會是一代天之驕女吧?”
男人眯著眼,似是盯著驕陽發起了呆。
良久,男人才喃喃地念出了一個發音:“嘖……梵小弟……”
這個小孩子,是目前唯一的未知。
他見了白輝雲之後還能活著,本就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僅如此,以他的年紀,就擔任了將心閣的中間人一職,更是讓人想不明白其原因。
“假如……這梵小弟真是虛業花擲下的一枚暗棋,會不會影響到計劃?”男人在心中如此地問著自己。
思來想去,因為情報不足的緣故,他也沒辦法妄下定論。
不過,他倒沒有多麼擔心。
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尋找別人的弱點。
“聽竹……”想到這,男人情不自禁地念出了一個音節。他的臉上,也隨即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容,“就快了……等著我,我會帶著女兒一起……回家和你團聚的。”
哪怕……對方根本就沒有弱點,他也能為對方製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