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種被打量的感覺並未持續多久。不等席月茗真的因為害怕而跌落在地,這種奇怪的感覺便突然遠去了。
緊接著,它一點點的稀釋著,像是……正在消失一樣。
也就在這時,席月茗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顏色,正在一點一點地“脫落”著。
就如同突然加快了它們的年輪一般,這些“芳華”逐漸消褪著的同時,也染上了歲月斑駁的顏色。
但,這些斑駁,在年輪的轉動之下,也終將歸於沉寂,變成了凝縮在一起的淺灰色。
黑、白、灰。
席月茗突然就失去了看到繽紛色彩的能力。
又或者說,這個世界突然就染上了,那個凶殘怪物的顏色。
“那、那是……”
隨著人群中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席月茗也順著他們的視線,抬頭看向了天空。
看向了,那個冰冷的月亮。
滿月,似乎變得更大了。
它灑下的銀光,讓席月茗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而滿月的正中心,此時有一個小黑點正在緩緩放大著。
這個過程,說快不快,說慢不慢。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著那個從天而降,逐漸變得清晰的輪廓。
那,是一把劍。
巨大無比的劍。
但以它自身的比例來看,它卻是一柄細長的直劍。
這把劍,通體漆黑。如同沒開鋒一般,隱忍著自己所能降下的災厄。
巨劍倒懸著,最終,停在了一個人的頭頂。
出於本能一般的自我保護心理,人們隨即為那個人騰出了很大的一個圓圈。
甚至,有不少心覺不妙的人,已經順著路離開了通天閣。
愣在原地的席月茗,在徐徐後退著的包圍圈中,緩緩看清了那個“怪物”選擇的“受害者”。
那是個小女孩。
不,不僅僅是個小女孩這麼簡單。那是……
“……小十、七?”席月茗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她哭了?
為什麼?十三呢?十——
席月茗怔怔地張望了一圈十七的周圍。
顯然,她沒能發現那個矮小的身影。
他不在?為什麼?
他怎麼會不在她身邊?
他怎麼會讓她一個人哭成這樣,不在她身邊?
席月茗大概發了兩三秒鍾的呆。
“不、不行!”席月茗緊咬起了銀牙,攥著小拳頭想到,“我……我必須、必須代替他保護她……她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他一定會……一定會……”
正當席月茗顫顫悠悠地想著這種事的時候,那柄漆黑的巨劍,已然投下了一股濃鬱著不祥的漆黑流體。
直直地落在了十七的頭頂。
瞬間,就把她幼小的身板兒給淹沒了。
席月茗見了,也不管心中到底為什麼會害怕了。眼一閉心一橫,立即就衝了出去。
“十七!”她口齒不清地喚道,“你不要有事啊……千萬不要有事啊……”
因為那些讓她顫抖個不停的恐懼,席月茗這會兒連話都說不利索。
但,她還是拚了命的,往那個不祥的圓心,全力奔跑著。
驅使她的,依舊是那種膠著著的,混亂不堪的,純粹的,善良。
“嗬~”
突然,席月茗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是……十七的聲音。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聲音突然就這樣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語調一聲高過一聲,瘋癲一節大過一節。
咳咳,我卡個麥。如果想象不出來,就腦補一下女王式的三段笑吧。
那麼接著往下說。
這確實是十七的聲音,席月茗沒花多久就聽真切了。
可……又不像是十七的聲音。
因為十七她從沒有這樣笑過。
隨著這陣笑聲一點點的變得清晰,“澆灌”在十七身上的那抹不祥的漆黑,也逐漸消散……逐漸被十七納入了體內。
而就在席月茗看清了十七的相貌時;就在,席月茗確定了究竟是誰在笑時;就在……十七那稚嫩、卻又充滿了癲狂的笑聲逐漸收尾之時。
就、在、這、時!
那個哈哈大笑的小丫頭,突然就這樣,“撲通”一聲仰摔了下去。
連一點征兆都沒有。
席月茗的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兩下。
她情不自禁地往下看了看,也就是,十七站著的地麵上。
地麵上,平坦無阻,連個小石塊兒都沒有。
也就是說,這小丫頭笑著笑著,突然就重心不穩,自個兒摔倒了。
平地摔。
“……哎呦!”小丫頭看起來不僅摔著了屁股,還碰到了腦袋。
她撅著嘴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小嘴裏還不停嘀咕著什麼。
嘀咕著嘀咕著,她又不自覺地鼓成了包子臉。
不過,可能是因為心情挺好的緣故,這幽怨的小眼神兒還沒持續多久,她就又深吸了口氣,收起了先前的不悅。
然後,這小丫頭便又原地轉起了圈。
她半眯著眼,嘴邊兒噙著笑意,仔仔細細地“欣賞”著四周的一切。
像是個,從來沒見過世界的人一樣。
最終,莫名其妙的,這小丫頭把視線的聚焦留給了席月茗。
嗯……可能是因為,席月茗離她最近吧?
這個小丫頭身上也沒有一點“芳華”的色彩。
但是,她的眼睛裏——她那雙原本就是淺灰色的眼睛裏,卻一直閃爍著幾縷猩紅的光芒。
隻見,她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隨即抬起一隻手,指向了席月茗,用一種“真相永遠都隻有一個!”的姿勢,緩緩說道:“認清你們的弱小,凡人們,你們的死期已至!”
雖然……這個場景好像是挺嚴肅的。
雖然,這事兒說出來確實有點兒羞恥。
可我還是要說,這小丫頭片子說話的時候,咬到舌頭了。
如今,她還不太適應這種“實體”的重量,碰巧,在念到“死期”倆字兒的時候,咬到了舌頭。
所以這句話實際聽起來,很是奇怪。
至少,在座的各位都沒聽懂,究竟是什麼東西要來了。
隻有席月茗一個人知道她說了什麼。
或者說,就算席月茗也沒聽清楚,她也還是明白著,這個長相和小十七一模一樣的人,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它就是,剛剛的那個“死亡”。
就是那個,十五年間,第一個把席月茗嚇得要死的東西。
不過,講真,席月茗這會兒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她覺得,自己好像……大概……應該害怕才對。
可回過神來時,席月茗卻發現,自己居然差點就笑出來了。
“你笑什麼嘛!”小丫頭片子見了,立即就嘟起了嘴。
“啊……對、對不起……”席月茗趕緊捂嘴偷笑了兩聲,又飛快地平複了臉上的笑意,說,“我沒有,沒有笑。”
那小丫頭片子肯定不會上當,指著席月茗憤憤道:“騙誰呢!你當我是隻能拿來砍頭的閘刀嗎?我跟你講,我可是優雅而又高貴的處刑工……”
“——珠紗!”
不等她說出自己的高貴身份,這可憐的娃,又被打斷了。
打斷她的,是一個慌慌張張衝進圓圈的青年。
席月茗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著這個男人。
“你……你們這些凡人,不要老是打斷我說話。”似乎真的是想維持“優雅”,小丫頭片子努力地忍著咬牙切齒道,“我可是優雅而又高貴的處刑……”
“——你沒事吧,珠紗?”
她又雙被打斷了。
小姑娘忍著跳動個不停的眉毛,閉上了眼睛。調整了幾次呼吸後,又開口道:“我都說了,不要打斷我說話……哈啊……我可是,優雅,而又高貴的,處……”
“——對不起,珠紗。”男人臉上帶著明顯的慌張,毫不猶豫地就跪在了她身前,仔細地打量起了自己,“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剛剛發生了什麼,還記得嗎?我……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
這小丫頭片子其實能聽得出來,眼前這個男人的語氣中,滿滿都是畏畏縮縮的關懷。
如同那種很想對自己好,但又害怕著被拒絕一般。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