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金碧輝煌,奢靡華麗的新房,藍霽兒卻覺有一股無形的沉重壓迫之力,一點一點朝她層層壓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藍霽兒喘息著起身,將新房中的窗戶悉數打開。
立時那如水的月光鋪泄而來,那風湧花香的夜風更是澹駘拂麵,一消她心靈的繁瑣沉重。
仰頭望月,月如梨花,嫻靜安詳開在夜空如碧的蒼穹,灑下瓣瓣柔憐清純的光輝。
此時此地,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但是人呢?藍霽兒澀澀苦笑,得遂良人,洞房花燭,一生嗬護,女孩子最幸福美好的憧憬,應始從今夜起。然而,事實是那樣殘酷,它僅僅隻僅僅是一個醜陋的交易。
原來婚姻,原來幸福,也可以拿來做交易的。但是她不後悔,為了能救月羲哥哥,她受這樣一點委屈又何足道,何況信陽是絕不會碰她!
雙手合十,她對月默默禱告:盼太後能遵守她的諾言,今晚賜下解藥,重生月羲哥哥!
熱鬧的喜樂與賓客的喧嘩一波一波如拍岸的潮水鼓噪耳際。藍霽兒有些煩心,伸手要將窗戶關上。
簌簌地,樹葉沙響,枝影搖曳晃動,夜風又起。
盛夏已過,天氣開始轉涼,此時的夜風吹在身上有些許微寒。藍霽兒下意識地撫上了有些薄涼的胳膊。
驀地,夜風送來一絲似有若無的特殊香氣,輕盈地盤旋在鼻尖。清涼的,舒柔的,雅淡的,像開在清晨山間樹林裏的一支帶露的幽蘭。
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息,藍霽兒臉色驟然蒼白。這種熟悉的香氣,她曾經朝夕相對了一百多個日日夜夜。
驚悚抬頭,見服侍在新房四周的下人陡然倒地一片,張皇四顧,見月光下,花樹底,一道如白梅般的人影現出,淡淡的,薄薄的,縹緲迷離的,像一團隔江千裏,邈遠對岸的清幽蒼冷的霧。
心恰如被伶俐的小蛇狠狠地噬咬了一口,痛立即竄入她心靈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是他,千殤哥哥,他來了!他來做什麼,為什麼看起來如此幽傷,為了她嗎?為了今夜嫁作他人婦的她嗎?
心劇烈跳動,手開始發抖,似有異物重重壓在了她的心頭,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那無情驅趕的一幕的倏然湧上心頭,“從今後,天上地下,三界輪回,我與你再無半點瓜葛,你是死是活全憑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再也不想!”一字一字,字字便如刀霜,那麼地冷酷殘忍,那麼地絕情絕義。
即使你幡然作悔,我也不想再見你了!心裏的委屈憤恨陡然升騰,藍霽兒咬牙絕然地用力關窗。
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在窗戶即將關上的一瞬間橫插進來,隨著低低地一聲痛吟,殷紅的血狀如梅花開放,觸目驚心刺痛了她的雙眸。
本能地慌忙推開窗戶,藍霽兒便對上了一雙幽痛如墨汁般濡染瞳仁的雙眸。
“藍兒!”他幽幽地喚她,飽含著歉意,飽含著悔恨,飽含著癡誠,飽含著柔惜。
心一陣窒息般地疼痛,藍霽兒猛然轉頭,晶瑩的淚珠瞬間跌碎衣裙。
“對不起……”千殤艱難地開口。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你知道真相了,對不起你錯怪我了,對不起你讓我受委屈了?”臉上是洶湧的淚潮,神色卻是傲骨如霜,藍霽兒昂然挺直身子一字一字道。
“是!”是啊,對不起之意不就是這些話嗎?千殤低啞地道著,心痛如絞,一時間千言萬語骨鯁在喉,竟吐不出半句話來。
“嗬嗬……”藍霽兒忽然輕媚地笑起來,“哥哥大可不必如此,藍霽兒一向是沒心沒肺的,那些個什麼誤會啊,委屈啊,傷心啊,絕望啊,我其實早就通通忘了!”
“藍兒……”千殤憐痛。
“哥哥今日來得真巧,藍霽兒大婚了呢,這門親事可是普天下最令人豔羨的親事,從此以後我便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再不必過那些清苦日子,哥哥,你替我高興嗎?”巧笑倩兮,藍霽兒的臉生動明媚地晃人眼簾。
“為什麼……”千殤受傷的眸子裏俱是空洞絕望的痛楚,“要嫁人?”
“哥哥這話問得好笑,女孩子這輩子自然是要嫁人的!”
“我以為你嫁的會是月羲,為什麼是信陽王?”
“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神勇將軍,是這世間夫婿的首選,我為什麼不能嫁他?”
“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好嗎,我的心很痛……”千殤呻吟。
“原來哥哥也會為我心痛呢!”藍霽兒吃笑。
冷哂無情的話語似掛鉤帶刺的利器生生勾鐮出千殤的血肉,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澀澀地吞咽了一下幹涸的口水,道:“是不是信陽王逼迫於你,如果是這樣,我可以救你!”
“不是,我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