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會如此的倦怠,在回家的時候會顯得那麼的無奈。
一個人,到底已經疲憊到了什麼程度,才會連在回家的時候,都覺得累?
我扶著門框站了很久,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背後的精舍之內,慕華還在哭著摔東西,破碎的聲音刺得人心裏發疼。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黃天霸縱身一躍,飛身躍上了遠處一棵參天的大樹上,慢慢坐下來。
明月當空,灑下的萬裏清輝好像給整個世界凝上了一層霜,有一種從心裏蔓延開來的寒冷,他的剪影就這樣映在月色中,寂寞得好像亙古不變的幽魂。
我扶著門遠遠的看著他,看著這一片低沉的夜幕,泉水邊的石廊上點著燈籠,被夜風吹得晃晃悠悠的,好像眼前的光明隨時都要熄滅,而風吹到我的臉上,帶來了一陣冰涼,伸手一摸,卻是一片濕潤。
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淚流滿麵。
我低下頭,正要轉身離開,一回身卻發現背後慢慢的走來了一個人,卻是錢五。
他的臉上有幾分隱痛,也有幾分漠然,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外麵的那個身影,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
。
“已經兩年了。”
錢五開口的時候,冷硬的聲音裏也多了一些無奈,看得出來,有一些傷痕也印在了他的心裏。
我哽咽著道:“一直是這樣嗎?”
錢五輕輕的搖了搖頭。
“當初離開皇城之後,黃爺堅持要脫離宗門,甚至不惜自裁,受了很重的傷;夫人為了保護他,也放棄了自己在宗門的一切……後來,兩個人成了親,成親之後,就到了附近的鎮上隱居。”
“……”
“剛剛開始,他們兩感情是很好的,夫唱婦隨,舉案齊眉,那段時間——”錢五說著,慣於冷硬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隱隱的笑意:“是黃爺很難得的,輕鬆快樂的時候。”
“那後來呢?”
“後來……”錢五濃眉的眉毛微微蹙起,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歎道:“黃爺生成那個樣子,你也知道,難免會有些人——他又不能總是呆在家裏不見人。就這樣,夫人就開始生氣,跟他吵。”
“……”
“是為了不想麻煩,也不想讓夫人再吵下去,黃爺就賣了鎮上的宅子,搬到這裏來了。”
難怪,這裏離市集那麼遠,前不沾村後不著店,雖然是幽靜,但也實在太偏僻了,生活起居也多有些不便,原來是——
“夫人還遣了家裏的傭人,隻留下些年紀大的,後來連鎮上的繡娘也不能上門,有什麼東西就交給繡坊的人做好了再送來,黃爺原本以為這樣就可以了,也沒再過問,可是——夫人又發現他身上帶著你送的玉簫。”
我的喉嚨哽咽了一下。
“其實,也不止是那個玉簫,”錢五的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兩個人總有吵的,後來黃爺就開始出去打獵,一次兩三個月,再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能安靜幾天,可過不了幾天,又會吵,他就又出去。”
說著,他長歎了口氣:“這附近山上的虎狼,已經被他打得差不多了。”
……
難怪,我走野路走了好幾天,沒有遇到一點危險,也沒有碰到一個獵人,原來是他的“功勞”。
可越是這樣,我心裏越是發酸。
我沒有想過,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在揚州城被譽為無冕之王,一肩扛起百姓疾苦的大英雄,這些年來過的會是這樣的日子。
他和慕華,明明是相愛的,可為什麼弄成這樣?
“青嬰姑娘,”錢五說著,看著我,神色十分的黯然,道:“我不是不想你來,這麼多人裏麵,也隻有你跟黃爺能真正說上一些話,可是你一來——你也看到了,他連躲出去都不行。”
“……”
“我都不知道,這場折磨對他來說,什麼時候是個頭。”
錢五從來不是個多話的人,曾經的他寧肯動手流血,也不願意和人多說話,而今天晚上,他卻跟我說了那麼多,每一個字都帶著無限的倦怠和無奈。
我知道,這些年來,對他來說,也不容易。
我輕輕的點頭:“我明白。”
說到這裏,也就不用再說了,錢五有些歉意的看著我,輕輕道:“天色太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
我點了點頭,目送他轉身離去,又回頭看了看明月下,那個坐在樹梢上,如同雕像一般完美,卻孤獨的身影。
那種寂寞,像是烙印一樣,深深的刻在了人的心裏,靈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