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將軍是申恭矣請回來的,現在又來見太後,這之間有什麼關係麼?
還是說,僅僅是臣下對於太後的敬意?
我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桂嬤嬤原本是要帶我去見太後的,見我看著那些錦盒默然不語,輕輕道:“青姑娘,怎麼了?”
我想了想,突然道:“桂嬤嬤,這些天,袁才人還有再來過嗎?”
一提袁才人,桂嬤嬤立刻露出了一絲怒意:“要不是她多嘴,太後也不會知道春獵的事!”
“她,來過?”
“嗯。”桂嬤嬤點點頭,道:“原本那天,就是太後發熱生病的那一天,她走了之後,倒是有些日子沒過來,但是前兩天又來了一次,太後就是聽她說起春獵的事,才堅持要跟著皇上一同出行的。”
是袁月明說的?
我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些。
原本那一天在這裏見到她之後,我跟裴元灝提了一次,就以為她不會再來,之後貴妃又鬧了病,我也沒太在意,誰知她又過來了——
我站在門口,原本就有些發沉的胸口越發感覺到沉重,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壓抑,又看了那些堆積如山的錦盒一眼,也沒再說什麼,轉過身朝另一邊太後的起居室走去。
那裏,仍舊是寂靜如斯,檀香嫋嫋彌漫在空氣中,於涼意裏有一點意外的溫暖,我一進門,就看見太後靠坐在床頭,一雙眼睛在青煙的掩映下,眼神顯得有些虛無,又似乎是累得已經不再有力氣,甚至連動都無法再動,隻這麼靜靜的,靜靜的看著。
她在看什麼?
走近了,我才看到,太後的目光一直落在帷幔裏那些密密麻麻的平安符上。
屋子裏很安靜,我的腳步聲不算重,但要聽也能聽得到,太後卻好像已經神遊物外的一般,什麼都感覺不到,隻是一直看著那些平安符,她消瘦的臉龐在屋子裏晦暗的光線下,白得幾乎透明,神情卻十分的蒼然。
這一刻,我才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太後,是真的老了。
她的臉上完全是皺紋,每一道裏麵似乎都深藏著她這些年來的悲與苦,那些即使在佛前跪穿了膝蓋,也拋卻不下的塵緣,她的身心,似乎都已經枯槁,唯一還活著的,就是那雙眼睛裏,始終不肯放棄的一點希望。
她……想要什麼?
我輕輕的走到床邊,道:“太後。”
她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我,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你來了。”說著,伸出消瘦的手拍了一下床沿:“來。”
我急忙走過去,斜斜的坐在床榻上。
她微笑著看著我,也沒說話。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自從那一次離開常晴的畫室之後,她整個人都和之前不同了,尤其這些日子,笑容多了起來。
雖然一個人肯笑,是福氣,但她這樣的笑容,卻隻讓我覺得一片蒼然。
想起剛剛裴元灝說的話,我小心的說道:“太後,剛剛青嬰在佛塔的門口遇見了皇上。”
“嗯,是哀家讓人請他過來的。”
“太後是有什麼事嗎?”
“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哀家告訴他,這一次的春獵,哀家也要一同前往。”
“什麼?”
我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話,頓時大吃一驚:“您也要去?!”
太後笑著點頭:“嗯。”
我急忙說道:“太後,您怎麼能去呢?!”
難怪剛剛看著裴元灝一臉陰霾,還讓我進來勸她,太後居然也要一同前去春獵?!
她的身體原本就不好,現在看來更是一日虛弱勝一日,哪裏再經得起舟車勞頓?而拒馬河穀臨近草原,氣候雖稱不上惡劣,但一定不會比宮中安穩,太後這樣長途跋涉過去,對她的病體可謂有百害而無一益!
我忙握著她消瘦的手:“太後,太後您可不能這樣,您的身體經不起的啊!”
聽我這樣急切的勸阻,太後隻是平靜的聽著,臉上一直都是淡淡的笑意,等我說完了,才慢慢的說道:“就是因為,那裏臨近草原,哀家才想要去的。”
“……”
“哀家,想回去看看。”
“……”
我驀地明白過來,鼻子一酸:“太後……”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反手過來撫過我的手背,道:“別的人不懂,丫頭,你不會不懂。”
“……”
是的,我不會不懂。
若是我,若自知大去之期不遠,唯一的願望,也一定是想要見一見離兒。哪怕見不到她,哪怕隻能和她靠近一點,就算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願意!
可是——
回想起剛剛裴元灝眼中的陰霾,屋子裏那些堆積如山的錦盒,還有這些日子以來,宮裏宮外的暗流洶湧,我想了想,還是柔聲勸道:“太後,青嬰明白您的心思。隻是,來日方長,您的身子真的經不起這樣。況且,這次春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