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我自己又立刻醒悟過來,召烈皇後當然是已經過世,這是很早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事實。隻是,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慘烈,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竟然慘死在火中,那種痛苦和絕望,沒有經曆過的人,是怎麼也無法去想象的。
想到這裏,我不由的也想起了讓自己永生難忘的那個夜晚,不由輕輕顫抖了一下。
也許,這個後宮,從來都不缺少這樣受傷害的女人。
我默默的坐在床沿,過了許久才平複下自己的心緒,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太後第二天醒過來,才知道桂宮發生了什麼事。她當時身體很虛弱,不過,她跟召烈皇後感情篤深,還是要堅持起來過去看,但那個時候才發現,周圍已經被人看守起來,是太上皇吩咐的。”
“為什麼,要看守起來?”
“這,我也不知道。”桂嬤嬤搖了搖頭,說道:“當時,因為那一場大火的關係,宮裏很亂,太後也沒有精力去管更多的事,隻能等著太上皇來,才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直等到三天後,太上皇才來寧安宮看她。”
“然後呢?”
“然後……”說到這裏,桂嬤嬤的眼中透出了一道裂痕般的傷,道:“然後,太上皇離開之後,太後就發現,她的孩子,被人換了。”
“什麼?!”
我大吃一驚:“被人換了?”
“對,被人換了。”桂嬤嬤點頭道:“其實那個時候,我,還有照顧皇子的奶娘,我們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太後一看,就一口咬定,繈褓裏的孩子不是她的。”
“……”我的腦子裏一陣劇烈的震蕩,好像被人用重錘從後麵狠狠的打了一下。
太後的孩子,是被換走的?
確切的說,是被太上皇換走的?
他為什麼,要換走太後的孩子?
如果說,太後的孩子是被他換走了,那麼那個孩子去了哪裏?換給太後的,自然就是當今的——那他,他又是哪裏來的?
我隻覺得腦海裏,心裏一團亂麻,一時間怎麼理都不清,隻有桂嬤嬤的眼睛有些發紅,低著頭道:“也許,真的是母子連心吧。”
“……”
“太後後來讓我請太上皇來,但是屏退了所有的人,也包括我。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隻是太後一直咬定,繈褓裏的孩子不是她的,後來,太上皇也不來太後這裏了……”
“……”
“再後來,太後,就入了臨水佛塔,不肯再出來。”
母子連心……
母子連心!
我慢慢的放開了桂嬤嬤的手,卻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直到指甲深深的紮進了掌心,傳來一陣痛楚。
如果,當初太上皇真的交換了兩個孩子;如果,太後在常晴的畫室中看到那幅畫,真的是因為母子連心,而有了感覺;那麼她的孩子,也就是那個讓我一生銘記無法忘懷的男人,現在也許正是別人用來挾製她的軟肋!
那天,她喃喃的說“會有人,去救他嗎”的時候,是已經有什麼發生了吧……
可是——
我皺緊了眉頭,看向桂嬤嬤:“嬤嬤,這件事,還有別的人知道嗎?”
桂嬤嬤搖了搖頭:“當初,也隻有我跟著太後最親近,這件事,整個寧安宮,隻有我和她知道——當然,還有可能就是,就是太上皇了……”
那,是自然的。
隻是,現在太上皇已經臥病多年,隻怕也無法再證實什麼,而且這件事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依他的身份而言,更加不會告訴別的人。我所擔心的卻是另一個——
“那,你,或者太後,有告訴過別人嗎?”
桂嬤嬤一聽,立刻搖頭,正色道:“當然沒有!”
“……”
“這件事,傷得太後很深。是從那之後沒多久,太後就入了臨水佛塔,連太上皇都不經常來的,太後對這件事也一直守口如瓶,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不提起,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隻是,我知道,她的心裏一直——一直都很苦,很受折磨。”
想來也對,太後這些年都這麼過來了,就算跟我問起黃天霸的事,也從來沒有說明過,她怎麼會告訴別的人?
而桂嬤嬤,當初太後說夢話,她還要上前阻攔,自然也不會告訴別人。
既然是這樣,那申恭矣他們是怎麼會——
等等!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太後清醒的時候,自然不會說,但,如果她不清醒的時候呢?
想到這裏,我一下子像是明白了過來,桂嬤嬤看著我眼中似有一道光閃過,也驚了一下,急忙道:“嶽大人,你,你怎麼了?”
我看著她,一時也不好說什麼,隻輕輕道:“沒事。”
“……”
當然,這樣敷衍的話可以敷衍水秀,卻敷衍不了桂嬤嬤這樣的老人,她還是疑惑的看著我,卻很明白的沒有追問,也許她自己也很清楚,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什麼問得出,什麼問不到。半晌,隻輕輕的歎了口氣:“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嬤嬤……”
“現在太後的事,我也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看著我,慢慢道:“嶽大人,你是個會拿大主意的人,太後的事,你可要多費心。”
我一時,有些語塞。
我,並不是個能拿大主意的人,現在的局勢,也輪不到我來拿主意,可是看著她的目光,卻好像將一切都托付給我一般,她,和一生淒苦的太後,我的喉嚨哽了哽,竟沒有辦法開口再說什麼。
半晌,我輕輕的說道:“我明白。”
她這才起身,朝我深深的點了一下頭,拿著桌上的東西出去了。
我也和她一同走出了太後的帳篷,可是看著她蒼老的背影,也沒有辦法再跟上去,不僅是因為剛剛所知道的一切,對我而言震撼太大,還有眼前這個局麵,也讓我無法安心下來。
。
現在,我已經大概知道,申恭矣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不管他是不是我通過我猜測的那個方法,得到了太後的這個秘密,從而抓住了太後的軟肋,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既然知道了這個秘密,自然不可能白白放置著不用。
之前,傅八岱初入京時,在城外別院遇襲,他們還是有所顧忌的,畢竟按照君臣之序,臣子的榮華富貴飛黃騰達,都來自於皇帝,況且他的女兒在後宮為妃,後又誕下麟兒,裴元灝在位對他們而言,自然是在將來還有更大的好處。
但現在的他,顯然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顧忌。
第一,自然是因為裴念勻被傅八岱斷診為癡兒,絕了將來成為太子,並登基為帝的路。
第二,也就是太後的這個秘密。
其實,說起來也已經這麼多年了,況且裴元灝的身份到底是什麼,還沒有定論,如果要把這件事包下去,也並不是不可以,但——從這一路裴元灝對念深的態度來看,太子之位已經有了定數,申柔就算真的有機會再誕下皇子,也不過就是個王爺。
所以,申恭矣他們也已經絕了這個念頭了。
在他這個地位而言,既然皇帝在位已經不能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好處,那麼自然,這個皇帝也就不是對他們而言最好的皇帝。
況且,現在裴元灝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正是好機會!
隻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如果,他們真的有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舉,必定也會引起朝政的極大反彈,以申恭矣的勢力,能否壓製那些人,他又敢不敢在前有常言柏,後有傅八岱,且朝中年輕官員的勢力也不容小覷的情況下,冒天下之大不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