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退讓後的結果,我太清楚了!
看著我始終平靜沉默,卻堅定得不見一絲顫抖的眼神,常晴似乎也知道無法說服我,她想了一會兒,慢慢的說道:“本宮也知道,有一些事,不應該再強求你,可是本宮還是要說——”
我沉默的看著她。
“朝廷上的事,就算你不問,也應該知道,情況並不樂觀,皇上現在——很苦。”
上一次,她說的是不容易,這一次,說的是很苦。
回想起昨天裴元灝通紅的眼睛和倦怠的眼神,我沉默的垂下了眼睛。
“本宮並不要強求你回頭,或者要你做什麼,隻是在這些時候——”
“娘娘,”我平靜的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之前微臣醒來的時候,也已經跟娘娘說過了。這,已經是微臣能做的,最好的了。”
“最好”兩個字,我格外的加重了些語氣,常晴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愣了一下。
我仍舊平靜的看著她。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常晴未必完全了解,但她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這句話我說得很誠懇,卻沒有說完,我並沒有告訴她,這,也是我能忍耐的,最大的限度了。
至少,在他的朝政出現危機的時候,我沒有在他的後院點火……
我甚至,沒有再去想過南宮離珠……
並不是忘記了曾經的痛苦,我也不是一個痛過之後就全部忘記的人,更沒有那種以德報怨的好心腸,我隻是感覺到,自己不應該跟他,跟他們倆再這樣糾纏下去。
糾纏得越深,我就越難脫身。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常晴看著我,慢慢的說道:“你,是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一回,她沒有再說什麼,我以為她會生氣,至少也會有些認為我不識好歹的不悅,可她卻並沒有,隻是這麼平靜的看著我,眼中似乎還多少透出了一些清亮的光。過了好一會兒,她淡淡的一笑,仿佛將之前和我的對話都一抹幹淨的:“陪本宮出去走走吧。”
“……”
我倒是愣了一下,她這樣跳躍的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還是很快跟著她起身往外走去。
外麵的日頭有些毒,但她沉默的一直往前走,好像什麼都感覺不到,在燦爛的陽光下,她的眼睛仍舊是那樣淡淡的,不帶一點熱烈的冷清。
我靜靜的跟在她身後。
這位天朝最頂尖的女性,她有過各種別人難以想象的榮光,甚至是多少名門閨秀的企盼,可隻有我知道,這些年來所見到的她的眼睛,始終是這樣的淡然,幾乎讓人想不到,曾經的她也有過顧盼神飛的明眸,在戲台上一抬手一投足,都是那樣的翩躚誘人。
這,才是我最心疼她的地方。
兩個人走了一會兒便進了禦花園,這裏綠樹蔥鬱百花齊放,空氣裏的清新味道讓人舒服了些,她回頭看見我一頭汗的樣子,才回過神來:“去那邊坐坐乘涼吧。”
“嗯。”
我跟著她進了一個涼亭,有遮陰的地方稍微舒服了些。我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手帕擦著額頭的汗,常晴坐在旁邊看著,突然說:“這是你的手帕?”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著手裏有些粗糙的白色手帕。
這不是我的,而是當初在別苑外的竹林中見到輕寒時,他見我流淚給我的,我一直留著,卻被常晴看了個正著。
我的身份雖然是集賢殿正字,但吃穿用度皆從後宮,這樣的手帕自然不應該出現在我手裏。
“……是。”
聽著我有些遲疑的回答,常晴卻已經明了。
她淡淡的轉過頭去,看著外麵被陽光照得泛著油光的蔥蔥綠葉,淡淡的說道:“青嬰,你跟在太後的身邊,念了那麼久的佛,你可知道,慈悲是什麼意思?”
慈悲?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沉吟了一番,慢慢道:“慈,是帶給眾生的快樂;悲,是解除眾生的痛苦。”
“你懂慈悲嗎?”
“微臣……”
我默然的坐在那裏,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常晴轉過頭來看著我,微笑著說道:“本宮不要求你做得最好,做得更好,本宮隻是希望,對皇上,你能再慈悲一點。”
再慈悲一點……
我有些說不出話來,隻是坐在那裏,對著她恬淡的麵容,一時思緒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常晴抬頭望我身後一看,便立刻站起身來,朝著我身後輕輕的一福:“臣妾拜見皇上。”
是裴元灝來了。
往日,不管怎麼麵對他,我都沒有半點動容,曾經的各種情緒都激不起來,可今天,就在剛剛聽到了“慈悲”兩個字,卻讓我有些茫然無措,遲疑著,終究還是將那塊手帕小心的放回了袖中,這才轉過身來朝著已經走到亭外的人拜了下去:“微臣拜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