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知道回了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可笑。”
“為什麼?”
“爹娘用我賣身進宮的錢給哥哥娶了媳婦,家裏的耗用更多了,而我是逃回去的,怕被人看見,也不能出去做工,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
“……”我立刻明白過來。
“那,你出家了?”
她苦笑道:“到了那個時候,人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我的聲音有些異樣的哽咽:“我沒想到,會這樣。”
“是啊。我也想不到,人,會這樣。”
她眼中那種沉痛的傷,我完全能明白,那是不管如何吃齋念佛,都消磨不去的,隻能岔開這個話題,問道:“那你又怎麼會——我聽長公主說,幾年前你已經——”
“死了對嗎?”她淡然的一笑:“三年前我的確是生了重病,也真的差點就死了。那個時候,靜常師太一直照顧我——哦,她就是長公主的母親。我那個時候以為自己是活不過來了,你也知道,人之將死——”
我明白了什麼:“你把當年的事,告訴了她?”
“我原想著,宮中五年一次大赦,你怎麼樣也該出宮了,我就算說出來,靜常師太就說出去,也不可能傳到宮裏啊。誰知道,她竟然是太上皇的妃子。靜常師太在皇澤寺,雖然住持對她很客氣,還常常有個富貴的女兒來看她,可誰也沒往別處想,都是後來,她才告訴我的。”她說著,抬頭看著我:“你又怎麼會這樣?我聽長公主說,你還給皇上生了個女兒?”
我淡淡道:“嗯。”
“那你現在——”
“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了。”
比起她,可以這麼淡淡的將傷她至深的往事說出來,我卻一個字都不能說,她似乎也明白過來,默默的抿了一下嘴。
沉默了一會兒,我又轉過頭去:“青嬰,你——”
“你不要叫這個名字了。”她淡淡的一笑:“都快要不知道是叫的誰了。貧尼法號靜虛。”
“靜虛……”我喃喃的念著這兩個字,明明是普通的比丘尼的法號,可聽了她的故事,再念她的法號,隻覺得滿懷心酸,眼角有些發燙的:“那你現在,怎麼又到這裏來了?”
“我是受靜常師太所托,來找人的。”
“靜常師太?”那不就是趙淑媛嗎?她又要找什麼人?
“其實貧尼離開皇澤寺,也已經有一年多了。長公主雖然常常到皇澤寺看望母親,可畢竟每年也隻能來這麼幾次,平日裏靜常師太對貧尼多有照顧。去年她生了一場重病,病中她突然跟貧尼說,想讓貧尼幫她找一個人。而正好那個時候,長公主的人突然趕到皇澤寺,要貧尼馬上離開。”
“……”我挑了挑眉毛,立刻回憶起來,那應該就是在國宴上,長公主說出了她的“身份”的時候。
她雖然用靜虛幫我解了圍,但難保不會有人真的去皇澤寺查探,所以她自然要把皇澤寺那邊打理好。其實,若按照官場中人的做法,隻怕靜虛性命難保,可長公主到底心地善良,不願濫殺無辜,所以她是派人去趕走了靜虛,若我猜得沒錯,她應該還給她立了墓碑,掩人耳目。
也保了她一命。
聽到這裏,我其實鬆了一口氣,回想起那個在漫天飛雪中仍舊冰冷無情的裴元珍,心裏有一絲暖意。
不管……不管我和她之間有什麼,可她終究,是個好姑娘。
是個配得上任何人的好姑娘……
一想到這裏,眼睛不自覺的湧起了一股滾燙的熱流,連靜虛也看出了什麼,疑惑的看著我:“你怎麼了?”
“沒,沒事。”
這麼說著,可聲音的哽咽卻已經很明顯了,她靜靜的望著我,也沒有說什麼,隻是那雙清冷的眼睛裏浮現出了一絲了然的神情。
於是,靜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勉強平複了心緒,抬起頭來:“對了,你剛剛說趙——靜常師太托你幫她找人,是找什麼人啊?”
“呃……”
靜虛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的神情,我立刻意識到在擔心什麼,於是淡淡一笑:“你若不想說,就算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也不是不想說。對你,貧尼倒也沒有什麼想隱瞞的。”
“哦。”
“隻是——”她的眉頭擰緊了,躊躇了許久,用一種奇怪的口氣說道:“靜常師太,就是淑媛娘娘,她是有個兒子的吧?”
“嗯。”我點點頭,也有些難過的:“當初——在京城的時候歿了。”
“哦……”
我聽著覺得不對,轉過頭奇怪的看著她:“你問這個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