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無措的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滿懷期待的望著我,輕輕道:“你,真的肯跟我走?”
“嗯。”
當聽到這一個字的時候,我分明看到那雙眼睛裏全是漫漫不禁的喜悅。
一時間,仿佛冬夜也變成了春暖花開。
看到這個樣子的他,我也笑了,隻是笑容中,卻有一絲不知為何的酸澀,不知是為我自己,還是為他。
笑過之後,我輕輕的說道:“元修,你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後悔了,你會怎麼做?”
“……”
“你會讓我後悔嗎?”
“……”
他平靜的看著我,看了很久,目光溫柔,卻一個字都不說。
在他溫柔目光的注視下,我心裏也有了一點淡淡的清明。
其實,就算不問,我也明白——如同之前他對我說過,隻要我說“不”,他就不會對我做什麼,可那一夜,他始終沒有讓我開口說出那個“不”字。
而現在,就算我真的後悔了,他也不會讓我的路有任何改變。
因為對我,他從來沒有打算回頭。
想到這裏,心中湧起了一點不知為誰的淒涼,我淡淡的笑笑,他也笑笑。
然後,我說道:“不過,我還是有件想跟你商量。”
“你說。”
“我希望,你能放棄揚州。”
“……這,是條件?”
“不,這是希望。”
他的眼角還帶著未褪的喜色,神情卻分明凝重了起來,沉思了一番,輕輕道:“為什麼?”
我說道:“其實,我更希望的,是你能放棄江南,放棄那些刀兵,放棄那些權勢,放棄——你曾經身為太子的一切牽絆。”
“……”
我看到他的眸子冷了下來,心裏苦笑了一聲,又開口道:“但易地而處,我知道這不可能。你和皇帝之間的關係,我一直看得很清楚,讓你放棄江南,無異是讓皇帝收你的命。”
說到這裏,我淡淡的一笑:“既然不能後悔,那麼我當然不想當寡婦。”
他的目光忽閃,似要笑出,卻有些不敢輕舉妄動一般,隻這麼看著我。
“可是——”我看著他微笑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如果你有揚州在手,就注定跟皇帝還有一仗要打。”
更有可能的是,不止一仗。
當初剛剛聽說江南六省叛亂,而揚州府的態度曖昧不明時,我們就已經看穿了這個布局,他之所以沒有讓揚州公開脫離朝廷的統治,就是讓揚州像一根打進天朝身體裏的釘子,進可依仗揚州攻中原,退可憑借長江守南方。
揚州,就是為了進攻存在的。
聽著我的話,他一直沉默著,直到這個時候才抬起頭來望著我,目光灼灼:“青嬰,你的這個——希望,是為了誰?”
為了誰?
看到他眼中閃爍的不安的光,我立刻就明白了。
他雖然一直以來,都是那麼的雲淡風輕,但人的心,又怎麼可能真的那麼雲淡風輕,怎麼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即使如他,也會有擔憂,也會有不安,更何況我在今天,得到了揚州的消息,就突然提出要跟他渡江,他怎麼可能會沒有想法?
我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擔心,我這個希望,是為了某一個人?”
“……”
“因為他到揚州了,所以我要你放棄揚州;因為他來了,所以我要跟你渡江。”
“……”他沉默著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說道:“青嬰,我知道我不應該問,因為——你的心還不在我身上。但,正因為如此,我沒辦法不在乎。”
沒辦法不在乎。
聽到這幾個字,明明隻是很輕的口氣,卻讓我莫名一顫。
恍惚間,我想起南宮離珠曾經說過的話,她說,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裴元修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他的喜怒哀樂從來都像是隔著一層紗在眼前,永遠看不清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隻是當他們新婚之夜,當她聽到酩酊大醉的裴元修口中喊出我的名字,說著想要給我幸福的時候,她才恍然感覺,原來這個人是如此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