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沒說話,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得,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我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對裴元豐他們說道:“今晚,寺裏的老僧可能會有一些內務處理,還要搭設靈堂,我們就先不要在此處增添他們的麻煩了。都回去休息吧。”
“你呢?”
“我也回去,”我淡淡的說到,又回頭看了一眼禪院那已經合上的門,眉心微微的蹙起:“接下來,可能有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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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自然是個不眠之夜。
我睜大眼睛看著頭頂的帳子,一直到窗外透進的晨光將屋子裏的昏暗一掃而空,裴元修翻了個身,轉頭看著我:“沒睡?”
“嗯。”
“是因為難過嗎?”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我和他,其實也有十幾年沒見了,就算是在十幾年前,也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他圓寂,是解脫,我不難過。”
裴元修看了我一會兒,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了一下我的臉頰。
他沉默了一下,又說道:“對了,你二叔的事,沒聽你提過呢?”
“嗯,他的事,顏家的人都不怎麼提。”
“為什麼?”
“好好的突然要出家,當然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好事。”
“唔……”他輕輕的點點頭,也沒有再多問。
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當初皇城裏那個隱居在臨水佛塔的太後了。
其實嫁給他這麼久了,我從來沒有跟他談過當年在皇城裏的事,甚至連我們之間的,都談得很少,我不知道對於皇太後,還有太上皇,召烈皇後,那些已經掩埋在了歲月灰燼裏的往事,他知道多少,還有——聖旨上那個隻有名字的皇長子。
這些事,我們從來沒有談過。
一來,我覺得那都已經是些塵封往事,裴元修既然已經離開了皇城,也不是真的天家皇子,就沒有必要在去記掛;二來——我心裏也覺得,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們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等到時間晚一些了,才都起身。
一出門,天目寺中已經大變樣了。
所有的門廊屋簷下都掛上了黑白色的祭幛,紅色的柱子,高牆,也都被白布裹上,整個天目寺變成了黑白的世界。
靈堂也已經搭設好了,正前方的供桌上,一盞長明燈放置在最中央,燭火靜靜的燃燒著,好像一團凝固了的火焰一般;長明燈的周圍擺滿了祭品,都是菜肴果蔬菜,兩邊是香燭高燒。
而正覺的肉身,就放置在供桌的後麵。
原本應該將他安置於靈柩當中,但因為他是以蓮花盤坐的姿態坐化圓寂,這樣也就不必改變他生前的狀態。
透過那些被風吹得不斷飛揚的幡,我看見他靜靜的盤坐在那裏,和那一晚,我見到他時一樣。
一時,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圓寂了,還是禪定了。
幾乎所有天目寺的和尚都在這裏,分坐在靈堂前這個開闊的小院子的兩邊,低聲誦著往生咒。
我們每一個人都過去行了禮。
無畏和尚原本也在那些念誦往生咒的人群裏,這個時候也站起來走到我身邊:“大小姐,你來了。”
“嗯。”我點點頭,又看了看周圍靈堂的布置,然後問道:“二叔的後事你們是如何安排的?”
“守靈三日,然後依例會將師叔火化,供奉七日,請入塔林。”
三日後火化?
我微微蹙了下眉頭,現在顏輕塵他們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但不知道能不能在火化前趕到天目寺來。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每天就是在靈前供奉,連離兒都乖巧了起來,沒有再到處亂跑,而是乖乖的聽我的話,每天按時往長明燈裏添加香油,見我守靈累了就給我端杯熱茶,還會輕輕的給我捏肩捶腿。
有她在,雖然是守靈,但我也沒有太過悲哀。
隻是,心裏的沉重是免不了的。
二叔的突然過世,打亂了我們的很多計劃,佔真的事隻能暫時擱置,也不能立刻趕回成都,甚至連去理一理他對我說的話裏,那些千絲萬縷的線索,都完全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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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到了第三天傍晚。
寺裏的和尚們已經開始裏裏外外的準備起來,暮色降臨,山頂上那原本安靜的塔林反倒傳來了陣陣聲響,我知道,該是火化的時間了。
亥時一過,幾個身強力壯的僧侶便走進去。
正當他們手捧清水,要為正覺清洗的時候,我聽見在我們的身後,不遠的天目寺的大門處,傳來了一陣異樣的喧鬧聲。
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喧鬧聲所驚動,同時的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