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他到底是問我們這一次的航行,還是江南接下來的路?
他是在詢問,還是在試探?
我看向裴元修,隻見他很快便微笑著道:“我自來處來,我往去處去。”
裴元灝道:“身曆十萬八千劫,可還記得你的來處,知道你的去處?”
裴元修道:“我的來處已不可及,我的去處,”說到這裏,他低頭看了我一眼,那隻握著我手的手微微的用了些力,仿佛還對我微笑了一下:“有人同歸。”
“……”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波瀾起伏,船身晃動的關係,我好像聽見有人的腳步踉蹌了一下。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裴元灝的目光才慢慢的,移到了我的身上。
幾乎是同時,從遠處山巔噴出的火焰帶來的風,和他眼神中的冰冷交織,一瞬間同時交擊到了我的身上。
那種冷與熱,冰與火的交織,就如同我剛剛從那座火焰洶湧的山中退出,卻又遇上了這裏冰冷的海水,進退維穀,不管怎麼走,都是絕路。
我伸出手,扶住了身前的圍欄。
風,還在猛烈的刮著,吹亂了我的頭發,在眼前不斷的纏繞,好像纏成了一張細密的網。
而透過那些纏繞的發絲,我再看向那個人的時候,卻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清晰,無比的清楚。
我甚至可以看到那雙漆黑的眼睛在看著我的時候,有多少暗流在那一片冰凝一般的冷漠之下湧動。
好像,天權島上的那座山。
仿佛沒有一絲生息,卻不知會在什麼時候,給人最致命的一擊。
我平靜不動的看著他,他也這樣看著我,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甚至連他周圍的那些人都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尤其聞鳳析那一批全副武裝的武將們,一個個手扶著腰間的刀劍,目光銳利的看著我們這一邊,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擊。
我卻更加的平靜了。
甚至,眼中透出了一種一望無際的,空空如也的茫然,就這麼靜靜的站著。
就在這時,天地間傳來了一陣轟天的巨響。
在我們的遠處,天權島上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仿佛對著天空發出了最後一聲怒吼,那聲音透過九重雲霄,在整個天地間蔓延開來,連海水都受到震蕩,開始掀起了洶湧的波浪,眼看著風越發的激烈,浪頭也越發的洶湧,拍打著我們腳下的海船,船身傾斜了起來,連桅杆和風帆都在這樣劇烈的撕扯中,發出危險的悶響。
一時間,兩邊的人都慌了一下神。
隻有我,和他們兩,一動不動的站在船頭,靜默的對視著。
那一邊,聞鳳析和其他幾個臣子已經變了臉色,急忙走到他身後,急切的說著什麼;而這一邊,藥老也布圖也上前來,催促著裴元修。
天權島上的變故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現在海浪已經越來越洶湧了,萬一這樣持續下去,隻怕再大的海船也經受不起風浪的侵襲。
得走!
可是,走得了嗎?
裴元修沒有說話,隻定定的看著對麵。
我的長發,已經在風中飄揚得淩亂了,幾乎完全遮住了我的眼睛。
就在那一片黑暗來臨的時候,我聽見對麵的人發出了一聲淡淡的輕笑:“既然如此,那朕送你們一程。”
“……!”
裴元修驀地蹙起了眉頭。
周圍的人,也明顯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說什麼?!
送我們一程?
可是,幾乎不等我們去想,也不等周圍的人做出任何反應,裴元灝已經轉過身,淡淡一揚手:“揚帆。”
裴元修也一揚手:“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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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權島上的變化果然越來越激烈,我們的船剛剛掉頭,巨大的海浪已經從海岸,或者說是海底,猛然掀起,洶湧而至,不一會兒便卷得下麵還未來得及收拾的小艇沉沒了下去。
在這樣的自然之力麵前,不管是江南之主,還是萬乘之尊,都隻是再渺小不過的滄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