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隻是某一個人。
我定了定神,然後微笑著對離兒說道:“娘不去了。”
“為什麼?”
“因為,在府裏還有很多事需要娘處理的,離開了這麼久,娘也要辦的。”
“哦……”
離兒不無可惜的又嘟起了嘴,又看了我一眼:“就一天也不行嗎?”
我微笑著搖搖頭:“真的不行。”
離兒歎了口氣。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抬起頭來對著一旁的吳彥秋,微笑著說道:“這一路上,就煩勞吳大人照顧離兒了。”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還是立刻笑道:“夫人言重了,離小姐的事,自當放在頭一等。”
我笑了笑,又囑咐了離兒“不要給人添麻煩”、“不要亂跑亂跳”等語,她也都一一的聽了,答應了,然後又問我:“那,娘和阿爹會在這裏等離兒回來嗎?”
“當然,”我說道,也抬頭看了吳彥秋一眼:“娘和阿爹酉時會在這裏接你,你記得答應過娘的,不會亂跑,一定會乖乖的回來。”
吳彥秋聽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微笑著上前道:“公子和夫人請放心,主人也已經吩咐下了,今日的公務都堆在書房,戌時就會準時去處理。”
“……”
意思是,陪離兒是私事,但私事也不會打擾到他戌時之後去處理他的國事的時間。
得到了這樣的保證,我不能說完全放下了心,多少還是鬆了口氣,然後離兒便跟著吳彥秋走了,我眼看著她走上那巨大的舢板,兩邊立刻走了幾個年紀很小,但看起來很伶俐的侍女小廝過來服侍她,而等到她一登船,立刻,從船上走出了一個熟悉的伸手,伸手牽住了她的小手。
是裴元灝。
遠遠的看著他,今天換上了一身青白相間的長衫,腰間束了一條玉色的腰帶,下麵綴著一枚看不清是什麼形狀的玉佩,一隻手甚至還握著一把月色扇。那是我當初在他身邊那麼多年,幾乎從沒有見過的衣著打扮,顯得格外的閑適,卻和他平時沉穩內斂,甚至帶著幾分陰騭狠戾的氣質有一種奇妙的錯開感。
但是,也許是因為低頭看著離兒的時候,眼神太過溫和,與離兒相視微笑的時候,笑容太過的溫柔,這樣衣著打扮的他,也並不太突兀。
他們兩相視一笑之後,又都回過頭來,看向了碼頭上的我們。
我和裴元修站在碼頭上,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直到離兒一隻手牽著他,一隻手朝我們高興的擺了擺,我才勉強做出一點微笑,也對著她揮了揮手。
一旁的裴元修也揮了手。
然後,當我們兩個人的手放下來的時候,他的手慢慢的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船上的那個人眼神依舊漆黑深邃,也看不出在這一刻他有什麼表情上的變化,隻是在周圍的人都上前說了什麼之後,他才牽著離兒,轉身朝船艙裏走去。
當他最後回頭看我們那一眼的時候,裴元修牽著我的那隻手微微的用了一下力。
船,慢慢的掉頭,朝著揚州駛去。
碼頭上的我們,還是沉默的站在那裏,我看著那艘船越來越遠,船頭上那船工呼和的號子也漸漸的湮沒在了江水的潺潺聲中,不一會兒,寬闊的江麵上,那艘船就隻剩下一個小小的影子,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的千萬點粼粼波光中前進著。
這個時候,裴元修轉頭看著我,柔聲道:“我們回去了吧。”
我沒有說話,又看了一會兒,那艘船已經消失在了水霧當中。
這時,我才回頭看著他,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他牽著我的那隻手一直沒有放開,這個時候,便一直牽著我轉身走著,兩個人一直走到那輛馬車前,他仍舊一隻手握著我的手,一隻手撐著我的腰,將我扶上了馬車。
然後,他自己也上來了。
很快,車夫便揚起鞭子,在空中打了一個響亮的鞭哨,馬車開始緩緩的朝前行駛,車輪磕碰在石板路上,和來的時候一樣,嘚嘚的聲音不絕於耳。
但這一次,沒有了離兒的鬧騰,沒有她在中間的牽連,我和他各坐在馬車車廂的一邊,原本就很寬大的車廂,空出了中間一個大大的空間,好像有什麼無形的,無名的東西,橫貫在我們兩之間。
無形的,而有名的,就是沉默。
我感覺他是有話要跟我說的,而我,也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但似乎雙方都在等待彼此先開口,而這樣下來,就成了一個僵局。
每個人都想打破,但沒有人去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