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來看向我身後,又輕輕的拉了一下我的袖子:“那個,是你的——”
我回頭一看,裴元修還站在那裏,他也看向了我們這邊,正好這時,旁邊一陣擁擠,將原本就弱質纖纖的韓若詩擠了一個趔趄,一下子倒在了裴元修的身上。
裴元修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我回過頭來,淡淡道:“我夫君。他是我夫君。”
而芸香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那個女人——那兩個,又是誰?”
“……”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會是——”
我的臉色更沉了一些,隻道:“不是。”
“不是?那他們怎麼——”
“不提這個了。”
芸香看了看我的臉色,也許這些年來的曆練,她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低,看見我這個樣子,便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目光不停的看向我身後,眉心也越皺越緊了。
就在這時,周圍響起了一陣隆隆的鼓聲。
我的精神一凜,抬起頭來,看見前方的高台上,吳彥秋也正轉過頭去,看向高台下的那個日晷。
午時一刻!
這是第一道鼓!
我的呼吸頓時有些急促了起來,芸香也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聽著周圍那密集的鼓點,她的臉上浮起了焦急的神情,喃喃道:“輕盈,打鼓了啊!”
“嗯。”
“怎麼辦?!”
“不要急,這隻是第一道鼓點。”
“那,是不是打三次鼓,到午時三刻的時候,就要斬首了?”
“是。”
這是催魂鼓,到了午時三刻,就有一個人要魂歸黃泉了!
就在我們說話間,刑場的另一邊,一條大路上,傳來了哐啷哐啷的聲音,轉頭一看,是一輛囚車正緩緩的朝著這邊駛來,那囚籠中被沉重的鐵鏈鎖住四肢的,正是今天要行斬立決的劉輕寒!
自從紅船上那一夜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了,今天一看到他,他身上甚至還穿著那身紅色的喜服,連換都沒有換過,隻是和那一晚不同,他的臉色蒼白,幾乎和那半張銀質麵具一樣,寒冷如冰,另一邊的臉頰上沾上了數道泥汙,頭發雖然還是束在腦後,但已經有些淩亂,額發鬢發好幾縷散落下來,擋在他的臉龐前。
他盤腿坐在囚車中央,兩手放在兩邊的膝蓋上,微微握成拳頭,並不太幹淨的臉上全然是平靜淡漠,仿佛不是坐在囚車裏,而是坐在明堂上一般。
這樣的坦然和淡漠,又哪裏是一個囚犯所能有的!
一見到這樣的他,周圍的那些老百姓紛紛湧了上去,跟在囚車兩邊的護衛急忙上前,將他們和囚車隔開,但那些老百姓仍然往前擁著,不停的高喊著。
“劉大人!”
“劉大人,我們知道你是冤枉的!”
“劉大人,劉大人!”
……
百姓呼聲如雷,可他卻仿佛聽不見一樣,隻是這麼安安靜靜的坐著,隨著囚車的行駛而微微搖晃,最後,囚車終於停在了刑台的前方。
幾個侍衛上前,將囚車的門打開,把他從裏麵接了下來。
其中一個侍衛對他說道:“劉大人,得罪了。”
說完,把他的兩隻手捉住往身後一掰,他的雙手便被反綁在了後麵,用鐵鏈鎖上。
被做這一切的時候,他仍然低垂著眼睛,一言不發,隻微微的握著拳頭。
芸香一隻手捏緊了我的手腕,一隻手指著那邊:“輕盈,你看,三哥!是三哥!”
“……”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
隻是短短的幾天時間,卻好像過了太久了,我不知道他在牢裏是如何的度日如年,又或者一直和現在這樣,平靜淡漠以對,富貴榮辱如過眼雲煙,但如果要讓我去問,我還是要問他那句話——
為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認罪?
我不信你殺人,我不信!
但,你為什麼要認罪?!
這個時候,下麵的老百姓的呼喊聲已經響成了一片,我們周圍的那些人也紛紛開始大喊了起來。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韓子桐也滿懷憂慮的看著劉輕寒那邊,仿佛心有不忍,而她身邊那位體弱多病的姐姐則是微微的蹙著眉間,似乎因為周圍那吵鬧的聲音,讓她帶上了不悅的心情。
我看見她抬起頭,對裴元修說了什麼,裴元修卻沒有回答,隻是神情凝重的看著那一邊。
劉輕寒已經被人送上了刑台。
這個時候,他終於抬起眼來,看向了眼前這一片人山人海,趕來為他鳴冤,也是為他送行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