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強微笑著看著她:“總不會說,太上皇對召烈皇後並不寵愛吧。”
錢嬤嬤搖了搖頭:“話,也不能這麼說。”
“那嬤嬤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要用娘娘的話說,就叫——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對,用我們的話說,鞋穿在腳上,舒不舒服隻有自己知道。”
“……”
聽了她這兩個比方,我微微蹙著眉頭,似乎也給說到心裏去了,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心裏也琢磨出一點滋味來,我望著錢嬤嬤說道:“是說,雖然太上皇對召烈皇後很好,但她自己覺得並不——並不真的合心意,對嗎?”
“……”錢嬤嬤沉默了一下,大概是不好說出口,隻長長的歎了口氣。
“那,是為什麼呢?”
錢嬤嬤又想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道:“就說喝茶吧,我們跟在娘娘身邊服侍,服侍了沒一些日子,也就多少知道娘娘的喜好,她喜好喝雀舌,而且要泡了兩次之後,喜歡那種淡淡的滋味。”
“看來,她的口味還真的很清淡啊。”
“是啊,可太上皇卻永遠記不住似得,每一次跟娘娘一起喝茶,他都給娘娘喝銀鉤,還要往裏麵放一些青鹽,那滋味——我們私底下嚐過一次,哎,也不知道太上皇為什麼會喜歡喝那種茶。”
“……”
“還有一些時候,也是這樣,娘娘明明喜歡往東,可太上皇卻偏偏以為娘娘喜歡往西,幾次三番的都記不住,娘娘也不說,每一次這麼下來了,自己就坐著生悶氣,也不是一回兩回的。”
“……”
我覺得胸口突突的跳著,過了一會兒問道:“那,他們吵麼?”
“帝後倒也不能為了這些事就吵,吵起來算什麼?連太上皇自己都不覺得,娘娘每次生一會悶氣,也就過去了,哪怕是冷起來,最後也是娘娘自己服軟。”
“……”
“說起來,娘娘當年也是母儀天下,後宮之主,可她心裏的委屈,又有誰真的知道呢?”
“……”
說到這裏,錢嬤嬤隻顧著感歎,嘮叨了起來,而我卻安靜下來,有些頭腦發懵的坐在那裏,也聽不見她嘴裏的嘮叨,卻莫名的,腦海裏回響起了當初太後帶著幾分憤懣,甚至是恨意說的那些話——
她得到過最多的專寵,卻總是一幅不知足的樣子,讓人看著,就討厭。
可是,真的是專寵嗎?
或者說,寵的,真的是她嗎?
我的心裏一陣明一陣暗,好像有一盞燭火,在隔著一層窗戶紙的地方搖曳撲騰著,明明就可以將一些真相照亮,卻又有些明明滅滅的,始終讓人看不清,辨不明。
召烈皇後……
太上皇……
不知過了多久,錢嬤嬤突然像是幡然醒悟過來一般,哎喲了一聲,笑道:“都是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了,瞧我還這麼愛嘮叨。”
我也笑了:“我愛聽嬤嬤嘮叨。”
聽見我這麼說,她眼中的笑意又深了一些,上上下下的看了我一會兒,輕輕的說道:“看姑娘現在這個樣子,是真的活得不錯了,老錢看著心裏也高興。隻是姑娘,這宮裏終究是一灘渾水,能不蹚進來,就不要進來了,否則將來要出去,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