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我雖然還有一點猶豫,但還是沉默著,點了一下頭。
裴元灝看著我,眼神一沉。
那目光和之前的炙熱有些不同,仿佛火焰一下子被撲滅了,反倒迎頭澆下了一盆雪水,冰冷刺骨得讓人幾乎忍不住顫栗,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他。
他問道:“是什麼方法?”
我看了言無欲一眼,然後說道:“既然道長在這裏,那麼那些奇術民女自然是不敢拿出來獻醜的。隻是,除了奇術之外,我想也隻有醫術可以一試了。”
“醫術?你何時知道,醫術可以救治太上皇的病了?”
“剛剛。”
“剛剛?”
“算不上剛剛,也不是民女學習了醫術,”我坦然的看著他的眼睛:“隻是民女許多年前得了一個方子,不過剛剛才想起來,也許可以一試。”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透著一絲明明白白的危險的訊息。
言無欲在一旁平靜的聽著,這個時候笑了一下,說道:“這麼多年來,貧道靠術法延續太上皇的生命,到了今天,也已是黔驢技窮,既然顏大小姐說有一個方子可以一試,必然是好的東西,才會從顏小姐的手中拿出來。”
他這麼一說,我反倒有些躊躇。
東西,的確是好東西。
那是當年裴元灝奪嫡之時,黃天霸離開京城的時候交給我的,是薛慕華給太上皇開出的藥方子,但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用,還好不好用。
更不知道——
我抬起頭來,看了裴元灝一眼。
他的臉色在燭光的映照下有些隱隱的發沉,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情緒,但話已經出了口,事情也走到了這一步,難以再回頭。我看了言無欲一眼,言無欲也看了我一眼,然後他對裴元灝說道:“皇上。”
裴元灝轉頭看著他。
言無欲說道:“這些年來,太上皇的病情一直都是貧道在控製,顏小姐開出的方子,貧道也需要視太上皇的身體情況而定。現在,貧道就和顏小姐一同去商議一下藥方的問題。”
裴元灝低沉的“嗯”了一聲。
言無欲點了點頭,便轉身對我使了個眼色,我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這個大殿的側門,進的倒不是剛剛的那個院子,而是另一條小路,蜿蜒曲折,隻是和外麵不同的是,這裏沒有掛那麼多的旗幡,那銅爐裏升起的青煙也熏染不到這裏,空氣裏清清冷冷的,倒是讓我在走出那一片熱氣的大殿之後,猛地一個寒戰,清醒了過來。
抬頭看時,言無欲已經將我帶到了一座精舍前。
當他推開門的時候,我都愣在了那裏。
其實,就在剛剛,我幾乎以為他會把我帶到一座道館裏,這個時候才恍惚的明白自己還在宮裏,而這屋子,顯然就是這些年來他深居宮中的居所,倒是沒有什麼道館的模樣,裏麵甚至也沒有掛任何的旗幡,更沒有蒲團,沒有供奉三清,隻有簡簡單單的床鋪、桌椅,還有一張寬大整潔的桌案。
他讓人送了兩杯茶,擺好了筆墨紙硯在上麵,然後便關上門。
我坐在一邊非常舒服的椅子裏,心裏暗歎他倒是很會享受,不過看他也坐下,就隻顧喝茶,不由的問道:“道長,你不是要跟我商議藥方的問題嗎?”
他喝了一口,抬眼看著我:“顏小姐認為,你的藥方需要商議嗎?”
“難道不是道長說的,這些年來太上皇的病情一直是道長在控製,這個藥方怎麼用,也需要視太上皇的情況而定?”
他笑嗬嗬的看著我:“莫非顏小姐真的以為,貧道學過醫?”
“……”
我一愣,沒來得及開口,他又說道:“就算貧道真的學過醫,半吊子出身,又怎麼去跟那位薛神醫相比?”
我頓時驚了一下,看著他:“你,你知道這藥方——”
他淡淡的一笑。
我不由的心裏暗歎,想來他在這宮裏神出鬼沒的,既然曾經在地牢裏救過我,自然也就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黃天霸將藥方交給我的時候,也沒有避人,被他知道,並不稀奇。
於是,我也不索性不多問,拿起筆來蘸了一點墨水,便要往紙上落筆。
就在我開始寫第一個字的時候,一邊寫,一邊說道:“道長難道不想問我,為什麼那個時候不拿出這個方子來?”
他平靜的笑著,喝著他的茶:“那顏小姐豈不是也要問我,那個時候為什麼不問你要這個方子?”
我們兩抬頭對視了一眼。
然後,都笑了一下。
其實,他很明白,我也明白,甚至連當初的黃天霸都很清楚,所以才會在給我這個方子的時候,說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