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些渾渾噩噩的,送他們走了出去。
臨走的時候,奶媽懷裏那個肉團子一般的三皇子念戎突然嚷嚷了起來,一雙白白胖胖的小手努力的伸向妙言,好像要抓著什麼似得不停的扒拉,嘴裏還一個勁的叫“包包”,問過聞絲絲之後才知道他是要“抱抱”,裴元灝心中大喜,覺得他們姐弟能這樣親熱是再好不過的,便讓那孩子過來抱了抱妙言,還讓聞絲絲多帶著孩子過來看我,對聞絲絲,我倒沒有什麼抵觸的情緒,所以也不置可否。
等到他們都走了,裴元灝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比起剛剛那些嬪妃們都在,屋子裏還有些熱鬧,我跟他這麼一相對,就完全沒話好說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走回來,低頭看了看妙言,然後說道:“今年她的生日,你是打算怎麼安排?”
“沒什麼安排?”
“你們西川的女孩子過生日,是怎麼過的?”
“……”
我沉默了一下,他這話倒是讓我不由的回想起了過去,但突然覺得那些記憶也開始模糊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也沒有什麼好過的,十歲又不是什麼重要的生日。”
“哦?”
“隻是,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平日裏不吃肉的,會在那一天給孩子開個葷。”
“……”
“若是家境好的,就給孩子做一套新的衣裳,買些玩具,也就罷了。”
“是這樣啊。”
“小孩子,還是少疼一些,讓她將來多一些福氣。”
裴元灝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也對。”
“所以,”我說道:“宮裏的娘娘們對她這麼好,原說民女是沒什麼好挑剔的,隻是——還是那句話,少疼她一些,隻怕還好些。”
裴元灝這一回沒有立刻說話,隻是轉頭看了一眼桌上那隻盒子,南宮離珠送來的一盒書。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還介意貴妃嗎?”
我微微一蹙眉,轉頭看著他。
裴元灝道:“你是不是對貴妃,還有芥蒂?”
我笑道:“談不上芥蒂。”
說是“芥蒂”,也實在太輕描淡寫我和南宮離珠之間的發生的一切了,當初她如何在東州對尚在繈褓中的離兒下手,害得我們母女分離多年;後來,又是如何給我下藥,讓我半瘋的在冷宮裏度過了兩年多囚禁的歲月;而那之後,我又是如何步步為營,原本要害申柔,卻最終陰錯陽差的讓她流掉了腹中的胎兒,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若還說是“芥蒂”,那這世上就沒有仇怨了。
我不可能做到傅八岱所說的那樣,我不是聖人,南宮離珠在我麵前,我不會對她刀劍相加,但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落到我手裏,我未必不會去做什麼我自己都不敢想的事。
看著我的笑容,裴元灝似乎也不相信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又說道:“雖然,她想要教養妙言,這件事你是一定不會同意,但朕要說的是,她是真心疼愛妙言的。”
“……”
“或許你還不知道,”他看著我,慢慢說道:“好幾個晚上,她做夢都叫著妙言的名字。”
我的眉頭一皺。
“朕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太多的事,但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
“貴妃她,也已經悔過,想要痛改前非,對妙言更是真心疼愛,朕——你在這裏,朕當然不會把妙言交給別人,隻是,她來看望妙言的時候,是真心的,你也不要太小家子氣。”
我的眉心都擰出了幾道深深的褶皺。
雖然剛剛他的話一出口,就幾乎讓我心中的無名火燃燒起來,但他的話說到最後,我反而有些茫然了。
如果說平時,人說什麼做什麼,是會掩飾,甚至演戲,可在夢裏,就怎麼都裝不了了。
南宮離珠會在夢裏,都念起妙言的名字?
我一時有些惶然。
裴元灝又打開那盒子的蓋子看了一眼,然後說道:“這裏的書,就算沒有有用的,你也先收著,到底是貴妃的一片心意。”
“……”
我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裴元灝又看著窗外,那一片白皚皚的雪景,晶瑩剔透,將這大地上所有的汙穢都遮掩,看不到任何的醜惡,他慢慢的說道:“朕知道,這後宮向來不會安寧。”
“……”
“但,隻要你們兩個都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