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灝眉頭一蹙:“他不想打仗?”
“對,兩年前回成都那一次,他跟我說過。”
裴元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喜訊,甚至說始料未及的結果,如今天下三分,他一定一直在擔心江南和西川的聯合,會給他造成沉重的壓力和打擊,但現在我突然告訴他,西川那邊並不希望再起爭端,這簡直就給了他一道護身符!
他說道:“此話當真?”
“不敢欺君。”我輕輕的低著頭:“這,也是民女一直的心願。”
“……”
一時間他竟說不出話來,隻看著我,那呼吸越來越沉重,幾乎將我們之間那一盞燭火都吹得撲騰搖曳了起來,他輕輕道:“輕盈……”
我平靜的說道:“民女說這些,不是為了向陛下領功,隻是希望,陛下能看清眼前的形勢。”
他灼灼的看著我。
“殺朝廷的官員,對西川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
“這件事的發生,也絕對不會給西川帶來什麼好處。”
“……”
“民女倒是想要問問陛下,這件事已經傳遍朝野,相比明天的朝堂之上,一定會有不少的朝臣都要對此事發表看法……”
他冷冷道:“今晚,折子就已經堆滿了。”
“陛下認為,他們最多的意見會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
“那麼,遂了誰的願?”
“……”
他沒有說話,隻是那雙眼睛裏映著的燭光,幾乎已經要燃燒起來。
“你是想說——”
“民女不想多說,但還是剛剛那句話,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既然現在已經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那麼再要去找這件事是誰做的,就不難了。”
“你是想說,”他的聲音突然有些發啞,還是接著剛剛的那句話:“這件事,是南宮家……”
說到這裏,他自己住了口。
話頭像是被人一刀斬下來,硬生生的截斷,我的呼吸都隨之窒息了一刻。
他的呼吸,也聽不到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並不退避,隻是平靜:“若要從這樣的結果來推斷,民女隻能得到這個原因。”
他沉默了下來。
“畢竟,之前一直想要對西川用兵的,正是南宮大人。”
裴元灝還是沒說話,但我聽見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了,像是心裏有什麼是在不停的糾纏撕扯,讓他自己難以決斷,停了許久,他才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你知道今天,瞿學義被刺的消息傳來,南宮錦宏正在朕的這個禦書房。”
“啊?”
我有些不知所以,隻看著他,他說道:“他突然得到這個消息,悲痛欲絕,當場吐血。”
我的心裏一沉:“啊?!”
不由的就回頭往外看了一眼,當然這個時候,什麼都看不到,隻看見玉公公垂著手站在門外,燭光照在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格外的衰老。
裴元灝看著那搖曳的燭光,慢慢說道:“南宮錦宏隻有一個胞妹南宮錦伃,早年嫁給了集賢殿的大學士瞿俊良,夫婦兩倒是躞蹀情深,舉案齊眉,一對神仙眷侶羨煞許多人。偏偏後來,瞿俊良不守朝臣的本分,欺君罔上,被判斬刑,南宮錦伃雖然沒被株連,不過那個時候她已經懷了身孕。”
我不由的心頭一揪:“那她——”
“生下孩子之後,就殉情而死。”
“……”
裴元灝看著我:“瞿學義就是那個孩子,瞿俊良和南宮錦妤唯一的孩子,南宮錦宏唯一的外甥。”
“……”
“今天,貴妃知道了這件事,也是當場昏倒,太醫院的人來看了很久,才讓她清醒過來,醒過來之後,她就一直痛哭不止,求朕為她這個弟弟討還公道。”
“……”
我說不出話來,隻用手輕輕的抓著自己的衣角,越揪越緊,繃得指尖都在發疼。
裴元灝說道:“現在,你要告訴朕,你推測出來的結果,瞿學義的死,是因為有人要達到他們的目的而造成的,你覺得,朕應該相信你嗎?”
一時間,我的腦子裏也一片空白,隻剩下寒風在拚命的吹著,嗚嗚作響。
過去,我幾乎根本不知道南宮錦宏還有這樣一個外甥,一直以為他除了自己門下的學生,再無親眷,現在聽裴元灝的話說起來才知道,原來他還有一個妹妹,還有那樣的往事。
這是他唯一的外甥,他的胞妹唯一的骨肉……
沉默了不知多久,我蒼白著臉龐抬起頭來看著他:“若是,若是民女——民女不會這麼做。”
這話一出口,他的眼神黯了下來。
我自己的心,也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