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言突然抬頭看著我:“你怎麼樣?”
她的目光有些灼人,我在那樣的目光下,終於咬著牙,慢慢的說道:“我被關在皇宮裏,兩年多的時間,後來想辦法才逃出來。”
這時,她突然說道:“隻是這樣嗎?”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看著她。
妙言的目光閃爍著,仿佛整個人都在顫抖一般,看著我:“這些天,我偷偷溜出來看你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宮人在背地裏議論你,議論我,更議論那個——貴妃娘娘。他們說的,跟娘說的,不一樣。”
我的眸子暗了一下:“他們,怎麼說的?”
“他們說,娘發瘋了,兩年多的時間,你一直都是個瘋子。”
“……!”
我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我沒有想到,這些事已經被她知道了,但我一點都不想讓她知道——她現在,正是在成長的時候,有一些事情被她知道了,得到孩子同情的同時,父母的威嚴也會在這個時候頹然崩塌,所以能隱瞞的,我盡量隱瞞。
卻沒想到,宮裏那些嚼舌根的,還是讓她知道了這件事。
我狠狠的咬著牙,沒有說話,妙言卻灼灼的看著我:“娘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那個貴妃是怎麼對你的,這幾天,我聽到了好多。”
“……”
我沉默了很久,才意識到,原來已經到了不能不說說真話的時候。
她,大概也已經到了,要麵對殘酷的現實的時候。
於是,我終於說道:“對,娘瘋了,兩年多的時間,娘被他們關在一間屋子裏,門口,還有窗戶上都釘了很多柱子,像個關野獸籠子。娘吃的飯菜,裏麵放了會讓人發瘋的東西,娘隻要吃下去,就會開始發狂的吼叫,像野獸一樣的嘶吼,喉嚨都會吼出血。我也會看到很多幻覺,比如——我會看到有人搶走繈褓中的你,或者把你從懸崖上丟下去,或者把你丟到水裏溺死。”
“……”
“每到那個時候,我就會開始拚命的打人,有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幻覺,卻沒有辦法擺脫,我就會用頭撞牆,這裏,這裏,全都撞破過,血流一地。”
“……”
“幾次之後,我不敢吃他們給的東西,就把那些東西放在角落裏,引著老鼠來吃,然後我抓老鼠吃。還有風吹到門口的樹葉,木渣子,我什麼都吃過。”
“……”
“到了冬天,他們給我的被子,外麵看起來好好的,裏麵其實是柳絮參雜著破棉絮,很冷,所以我弄出一點火種來,想要點燃東西烤一烤。冒出的煙被看守我的人看到了,他們就抓著我的頭發,把我拖出去,在院子裏打了很久,很久。”
“……”
我感覺到袖子越來越沉,是她在用力的揪著我的衣袖。
所以,我沒有再說下去。
雖然,她大概已經從那些宮人的口中聽說了很多,但真正從她母親的口裏,聽到每一點一滴的細節,又不一樣。
而親身經曆的,又更不一樣了。
所謂的“感同身受”,隻是一句沒用的廢話,沒有一個人,會真的明白在那兩年多的時間裏,我的心裏有多少恨,我的內心有多少的痛苦和不甘,更不會明白,在挨打的時候,在挨餓的時候,在一次一次撞上牆壁的時候,那種劇烈的痛。
妙言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卻不敢動,像是害怕自己一動,眼淚就會再一次決堤而出,她望著我,顫抖著道:“那為什麼,你還要帶我,去給她念心經。為什麼你——”
看著她欲言又止,我淡淡的說道:“你是想問,為什麼都這樣了,娘還是活下來了,對嗎?”
“……”
“是為了你。那個時候,娘唯一的信念,就是你,要為了你活下來,要活下來找到你。如果沒有這個信念,沒有你,娘,大概真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雖然,不會瘋,但也許真的會在某一天,被他們失手打死,或者在一個晚上,被凍死,被餓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