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麼問的時候,正好就有幾個僧兵從下麵走上來,他們看了我一眼,但也沒多說什麼就擦身而過了。我看到他們全身都濕透了,冰冷的雨水沿著僧袍的一角不斷的往下流淌。
査比興笑道:“他們,是從河裏遊進來的。”
“……”
河裏?
我頓時愣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經曆過一場廝殺,都有些脫力疲乏的僧兵,然後再看向査比興:“怎麼會,從河裏遊過來?”
査比興笑道:“大小姐忘了,太廟和皇宮,雖然看起來相隔很遠,但實際上不過一牆之隔,一條河連同兩邊,他們關了城門,卻關不了河門啊。”
“哦……”
我點點頭,想來査比興的腦子似乎就是跟尋常人不一樣,尋常人能想到的路,他未必會去在意,但尋常人想不到的路,他就說不定能想到。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從叛亂一開始就消失了蹤影,而一直到剛剛才出現,這麼長的時間,他不僅是去調度禦營親兵,他是到了西郊衝雲閣去跟護國法師打過交道,才借來了她的僧兵,勤王護駕。
我點了點頭:“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
他咧嘴一笑:“這有什麼辛苦的?隻是大小姐沒有受到驚嚇吧?”
我搖頭:“沒事。”
說完,我便舉著傘準備往下走,去道館那邊接妙言,但走下了兩道台階,我又想了想,回頭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條河,是直通到集賢殿後麵的?”
査比興愣了一下。
但他立刻笑道:“大小姐,我好歹也在這裏天天挨打,這一點小事,怎麼可能瞞得了我?”
他被他逗得真的笑了起來,而另一邊已經跑過來了幾個禦營親兵的副指揮使,要跟他說什麼,我便沒有再和他閑話,自己轉身走了。
宮裏,自然是一片兵荒馬亂。
除了當初,高皇帝殺進皇城,在大殿上遇見全身染紅了鮮血的前朝鎮國公主,我的母親,已經有幾十年,皇朝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震蕩了,叛軍所過之處,自然也留下了滿目的瘡痍——幾個小宮女圍著牆角一具屍體哭得昏天黑地,那些小太監身上的衣服都染著血,一個個一邊哭著一邊奔跑著去做事……
可,不幸中的萬幸,叛軍沒有在皇城內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大概是在遭遇抵抗和為了追擊時而殺了一些人,因為他們的主要目標,都是衝著皇帝,衝著我和南宮離珠的,許許多多的人,雖然受到了驚嚇,但還是活了下來。
我沿途安撫了幾個熟識的小宮女,然後快步的走到了深宮中那處道觀外。
和外麵滿目的血腥不同,這裏倒是還很安靜,甚至空氣中還是染著淡淡的香氣,大門緊閉,我上前去,輕輕的敲了一下門,就聽見裏麵傳來了一個小童子緊張的聲音:“你是誰啊?”
我急忙道:“顏輕盈。”
話音一落,門就打開了。
我還沒來得及走進去,一個身影就從裏麵撲了出來,一頭栽進了我的懷裏。
“娘!”
我站立不穩,差一點被撞倒在地,急忙伸手抱住她,一低頭,就看到妙言緊緊的抱住了我的腰,將頭埋在我的懷裏,這個時候又抬起頭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得望著我:“娘,娘你沒事,娘你終於來了!”
“我當然沒事。”
其實這個時候,我才真的算是“沒事”,這個道觀安然無恙,我的妙言安然無恙。
我微笑著抱著她,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
眼睛,微微的有些濕潤了起來。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就看到扣兒他們扶著常晴也走了出來,念深仍舊跟在她的身邊。他們的神情還算沉靜,也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尤其在看到我的時候,常晴更是鬆了一口氣:“輕盈。”
“皇後娘娘,太子殿下。”
“叛軍是不是已經退了?”
“是的,禦營親兵入宮勤王護駕,叛軍不敵,已經退出去了。”
“那,皇上可安然無恙?”
我笑道:“陛下身體還很虛弱,不過,精神倒還好。”
“……”
她一愣,詫異的望著我:“你說什麼?”
我笑道:“回皇後娘娘的話,皇帝陛下已經醒了,目前正在集賢殿偏殿修養。娘娘……如果娘娘沒什麼事的話,先過去見見皇上吧。”
常晴驚喜不已的望著我,整個人都有些發抖,我以為她要說什麼,或者做什麼,但過了好一會兒,她也隻是站在那裏,半晌,才輕輕的說了一句“老天保佑”。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扣兒她們也歡喜不已,急忙扶著她走出來,便要往集賢殿那邊趕,就在常晴正要走過我的身邊的時候,我想起了什麼,上前一步:“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