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願,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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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來得太快,也太急。
沒有人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即使都知道她的年紀很大了,比馬老爺子還大兩歲的年紀,可不論如何,第一次見麵,誰都沒有想到會突然麵臨這樣的結局。
但當馬老爺子帶著我們去到顏儀住的地方——宗祠背後一個小屋子裏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對一些事情,姑婆她老人家是早有準備的。
我們給她擦洗幹淨,換上了她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壽衣,主宅立刻擺起了靈堂。
招魂幡,高高的掛在四周,在夜色中隨著冷風輕輕的搖擺著,好像又無形的手在輕撫著它們,而我站在靈堂的大門口,看著眼前這一片喧鬧的情景,一時不知道心中到底是悲傷,還是什麼情緒了。
其實,這個年紀,這樣平靜的,帶著笑的在睡夢中咽下最後一口氣,算是喜喪了。
連她自己,大概都是有了這樣的預料,所以才會在幾十年的靜默無聲之後,突然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也幫我們解決了最大的困難。
然後,離開。
有的人,注定生而寂寞,死而孤獨,但她的生命,卻是轟轟烈烈,比火焰更加的炙熱,比星辰更加的恒久。
我帶著顏家所有的後輩去靈堂向姑婆行禮進香。
做完這一切之後,人還是有些恍惚。
我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靈堂上人頭攢動,顏家所有的人都到齊了,除了昏迷不醒的家主,還有薛芊,我讓人暫時不要去打擾她。村子裏的老老少少也都來了,在外麵給顏儀磕頭行禮,她雖然終身未嫁,沒有子孫,但送她的人,卻很多。
尤其一些女孩子,哭得格外的傷心。
我看了一會兒,又安慰了一下已經哭得快要背過氣去的顏若愚,再一轉頭,就看到一個很孤寂的身影在角落裏——馬老爺子,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雙手扶著扶手,安安靜靜的。
是他,帶著人過來安排靈堂,也是他,立刻讓人去準備棺槨,甚至讓人去看風水,準備墓穴。
他用一種常人難以相信的冷靜處理完了一切,每一件事都那麼井井有條,沒有絲毫紊亂,如果不是因為聽到了他自己親口說出幾十年前的秘密,我甚至會以為,他是一個跟靈堂上躺著的毫無關係的人。
沒有愛恨,沒有絲毫的感情。
可是,我卻還是有一些可以明白他此刻的心境。
有一些人,他的愛恨,他的悲傷,不是讓別人看的,也不是別人看得懂的。
但我還是走過去,扶著一邊的扶手輕輕的蹲下身來,老人家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抬頭看著我。
我輕輕說道:“老爺子,你就在這裏嗎?”
他點了一下頭。
“要不要——”
“不用。”
連話語裏,也沒有什麼情緒的波動,幹涸得像是一條已經枯竭了的河流。
我雖然明白那種感覺,但還是擔心他,停了一下之後,又輕輕的說道:“老爺子,如果你難受的話,如果你想要說什麼,做什麼,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我可以——”
我結結巴巴的表達著,生怕影響到他,而這位老人家卻是通透得很,他用晦暗的眼瞳望向我,然後輕輕的說道:“大小姐不用擔心。我沒事。”
“……”
“幾十歲的人了,難道這一關還要人幫我度過嗎?”
“……”
“我見得多了。”
“……”
“我也不會有什麼想不開,她走了,可這個村子還在。”
“……”
“我的事,還沒有做完。”
也許,這位老人如果真的老淚縱橫,甚至撕心裂肺的哭泣,我也不會如現在這樣,被他的平靜和淡然弄得滿心酸楚,卻流不出淚來,我哽咽著,沉默了許久,終於點了一下頭:“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也有自己的路上必須經過的風景。
他和顏儀,走過幾十年的人生,自然看得比我們都更透徹一些,也的確,沒有我們可以去插嘴說什麼,插手做什麼的餘地了。
我又伸手去,輕輕的撫著他的手背捏了一下,便站起身來。
大概是因為今天這一天經曆了太多,這麼晚了還沒能得到休息,又承受了親人離開的痛苦,我的精神也有些不濟,剛一站起身來就感到眼前一陣眩暈,差點站不穩跌到,身後的素素急忙上前來扶著我:“大小姐!”
我定了定神,讓把這一陣虛弱扛過去,搖頭暗示她不要嚷嚷,不要讓人注意,這時,馬老爺子抬起頭來:“還有一件事。”